第八話 點頭石(1 / 3)

魔界巡守日誌第二部 密教行者之卷

作者:Berserk.C

官方網站:狂暴宮http://www.berserkc.org

第八話 點頭石

張開眼簾,天地卷成一片迷離的昏眩。伴隨搖晃的景物,如泣如訴的絲絲耳

語朦朧地漩繞虛弱的我,倒下的軀體置身夢醒之間倉皇動蕩的冷繪異境。好冷,

還是好暖?寒冬的透骨冰光川流室內每個晦暗的角落,衝刷靜寂的黑暗,夜晚的

河床留下閃爍的晨光沙金,而潺潺的流水聲是傾訴還是呼喚、悲苦還是相思,絲

絲入扣的呢喃在耳邊低鳴…

I

「法師,起床吧,出大事了!」

「唔…」我呻吟道。

「全村人都在等你,趕快起床吧,法師。」

「唔…哦…」

寒冷的氣溫像極台灣冷冽的十二月,村人吵雜的聲音打斷天涯遊子懷念故鄉

的浪漫情懷。我像蓑衣蟲般卷起棉被,試圖繼續呆在溫暖的堡壘,但是村人滾著

棉被把我攤開,發抖的我就這樣攤在被上曝屍荒野…

「給我睡啦…」倒地的我向壓著棉被的村人呻吟道。

「法師,現在不是睡的時候,山崩把村子對外的路給封了,您得趕快看看是

不是山神發怒了。」一旁的村長冷澈地道。

( 我就是山神啊…)

中看了竿影,現在差不多才早上五點。

「法師睡不飽,山神才會發怒。我再睡一會兒…」我掙紮道。

見我掙紮著卷了棉被爬不起來,村長就叫村人抓著我的腳,打算把我拖出神

社。實在爬不起來的我索性臉朝下繼續昏迷,任由他們拖行快十公尺…

「放開法師。」村長搖頭道。

聞言的村人輕輕放下我的腳,任我在神社的地板上趴平。

「由裏香,怎麼這麼早。」村長招呼道。

( 由裏香!)

急速轉身後雙手後撐,我一個俐落的前手翻四平八穩地踏在地上,身段儼然

是高強的武術家。環首四顧,不見伊人行蹤,但見村長露出可疑的笑容,兩名村

人目瞪口呆。落葉飄了下來,我彷佛聽見天邊烏鴉響亮的叫聲…

「咳~

大概是我看錯人了。」村長避重就輕地道。

記得當初豪爽地答應當翠微村法師也是村長布下美人計的緣故,這家夥當上

村長絕不是僥幸,說他是全村最厲害的角色也不為過。這一折騰,瞌睡蟲也跑了

,我換上行裝,手腕纏上念珠,倒提金剛杵,隨他們到外頭去了。

II

「原來是地震啊。」我說。怪不得昨晚睡得全身晃蕩…不過,夢醒之間縈繞

不絕於耳的低語又是怎麼回事?無遐多想,我趕忙視察災情。

村子有叁條對外道路,一條向東經過大原埤通往樹王村,一條向北直達黑森

林,一條向西可通往山村、鳴江城等市鎮。現在向西的道路被崩落的土石給阻

擋了,據村民表示,那是昨晚地震引發山崩所致。對涉山路如履平地的村民來說

,這樣的坍方不會影響他們出入,但是外麵的車隊商旅卻無法將貨物載進翠微村

,這影響倒是挺大。

「所以你們打算清除土石,恢複對外交通,對吧?」我嚼著村長送的大餅道

「也隻能這樣了。」村長皺眉道。

在我唬弄村人那隻是單純的地牛翻身,不是山神發怒後,村長一聲令下,男

人們開始動工鏟土搬石,我則蹲在一旁吃大餅。幾個男人在一塊目測重約好幾百

公斤的大石頭上綁了繩子,繩子另一端綁在黃牛那兒,顯見是要用牛拉石頭了。

另外幾個人則在後麵幫忙推,石頭以緩慢的速度走走停停,在地上拉出一條深刻

的拖痕。

清理土石的工事中,最難處理的大石頭都能搞定的話,這裏大概沒我的事了

。我向村人拜別後便回神社,還有重要的事得做呢。

智慧如海的地藏王像旁多了一尊地神像,山神碑旁也多了一座苗稼神碑,全

是我委托村內的雕刻師做的。碑上,我胡亂題了一首詩:

一踏千頃浪

日出金扶桑

離別還複來

苗稼神無秧

意思是…沒什麼意思,心情好就題上了…

記得蝗災那夜夢見和苗稼神在稻浪上嬉戲徘徊,一羌一鹿踏穗揚蹄、頂角舞

旋,醒來時頂上依稀殘留羊角與鹿角對撞時的摩擦力道,閉目時尚以為置身夜幕

下的月圓遼闊、天高地遠。

關於豐收,苗稼神自然有一份力,立碑供奉並不為過。碑上靈動的雄鹿昂首

闊步,和另一旁花葉豔山羌的悠然自如形成有趣的對比。豐收後我曾在田邊靜耳

傾聽,奇怪的是再感受不到苗稼神的動靜,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樣。我想當年瘟疫

之後,巫女尋不著花葉豔山羌,大概也是這般心情吧。

憶起當年花葉豔山羌違反天律的下場,不禁為苗稼神擔心起來。如果他是因

為稻子收割,元神潛藏所以找不到便好,就怕是和花葉豔山羌一樣遭受天譴,被

打入天牢、貶職外放或削除神籍流轉生死,那就太過意不去了。

埋首書叢,我開始翻查書上有關苗稼神的記錄,昨晚就是因為查到大半夜所

以今晨才爬不起來。查了很久,線索還是隻有藤子留下的祈求豐收文裏提到的名

字,原來翠微村的苗稼神喚作神無秧。

「今晚,再來挑燈夜戰吧。」望著牆邊八大櫃的書,我不禁苦笑道。

III

彷佛有什麼人在耳邊呢喃,我嚐試起身探看,但是寒冷氣溫讓我離不開溫暖

的棉被,濃厚睡意剝奪了淺薄的氣力,半夢半醒之間,欲起不起的我躺平地板的

床褥上無病呻吟。

太晚睡了,眼睛睜不開,透過微啟的眼縫隱約整個房間都在幽微的視界之內

。身體一動也不動,意識卻越來越清醒,索性闔上眼睛,以一種悠然的態度細細

品味低回的聲音。

這樣的寧靜令我想起櫻,遙遠的戀人。櫻的聲音就像緩慢流瀉的月光在沉靜

的河床上轉呀轉地那般輕柔靈動,一點語調變化便會如同在平靜水麵上激起變化

的漣漪,波狀擴散的聲紋向外散落成空中飄舞的緋紅花瓣,一襲粉紅色的醉人春

意。

耳邊的低語有著類似櫻的粉調柔情,卻沒有招惹水漾的波光靈動,反倒勾勒

出墜地花泥溫雅的板滯。這不太靈活的阻滯感有點像是記憶中羞澀的國中女孩,

未成熟的稚嫩聲音總會引人聯想到青蘋果的圖騰,那是尚未長成大樹,剛吐出嫩

芽的款款青澀。

現在所聆聽的聲調又比稚嫩的青澀多了一道世故的調味,小青甜美的笑顏浮

現眼前。略微低沉的磁性聲音彷佛熟透的蘋果垂掛沉甸的枝頭,這樣溢滿成熟魅

力的風情讓我懷念起那一夜共飲的梅子酒。平凡的語調沾染一點世俗的風霜,就

如同發著氣泡的梅子酒一般,看似青澀卻是再成熟不過,還帶著一點飽經世事的

甜冽。不過或許是我意識著她是風塵女子,方才濃烈地感受到她的魅力也說不定

耳下不絕的聲音少了梅子酒般引人想入菲菲的甜冽,多了一點井水清澈的潔

淨。這樣的清澄讓人聯想到藤子規矩中肯的聲音,不粗糙,也不會太纖細,質感

類似次級的布匹。說不上低沉磁性,談不上高亢響亮,或許就是這樣的平凡,才

讓人感覺到誠摯的心意。不似水波般輕靈閃動,也不如春泥般黏滯,一個一個音

咬字清楚,不疾不徐,就像夏日吹過沾點青草味的薰風,平凡卻也是人海中獨一

無二的鮮綠聲音。

可是,我聽見的不是這樣純然的澄淨,類似井水有些懸浮粒子般的雜質,這

樣的不單純反而有貼近現實的真切感。不知怎的,柳月巫女進退有致猶如熟練軍

隊般的語調在腦中的另一端響起。堅決的霜凍語氣總可以冰封許多雜音,方正又

切有角度的聲音難免會有紮人的尖銳感,但是歲月自然地包裹著鋒利的角度,藏

起尖銳的鋒芒,反而加重了聲音的份量。像是圓鈍的鐵槌,話兒總會切合地敲進

心坎,錐心的力道壓得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

並不是那樣有歲月包裹的穩重,我聽到的是再少些負擔的聲音。脫掉束縛的

冬衣,聲音自然輕盈。少了禮法的綁架,明子天真的童聲就像落在銀盤上的彈珠

般叮叮當當,就連看不到的黑暗中也聽得見清脆的明亮。

聽到的不是太過坦率的明亮,得再幽暗點才行,像是由裏香吐息而出,揉藏

黑夜曖mei的花香,五指所及觸不著暗香浮動,卻已置身浪漫多情的桃花深處。

細聽之下,夜半之聲沒有這般調情的嫵媚。少了熟透的春qing,多了點淒美的

哀怨,不似風的主動追求,倒像花草被動的等待,冰涼的北風重重洗濯過一般清

致,不知道是那個女人寒澀的相思?

「法師,起床了!」

「唔…」我呻吟道。

「地震了!」村長凝重地道。

「給他震。」我繼續昏睡。

「神社起火燒起來了!」

「給他燒。」我將棉被卷得更緊。

村長搖搖頭,一聲令下,村人滾著棉被將我攤開,發抖的我於是再次曝屍荒

野…

「給我睡啦。」我掙紮道。

「法師,那顆石頭又回來了。村人們嚇得要死,您得去看看才是。」村長加

重語氣道。

中看了竿影,現在才早上五點。

( 大家都不睡嗎…)

「晚一點石頭就會自己跑走,別擔心啦。」微弱的聲音以極不具說服力的口

吻說道。

見我掙紮著卷了棉被爬不起來,村長叫村人抓著我的腳,打算把我拖出神社

。實在爬不起來的我索性臉朝下繼續昏迷,任由他們拖行快十公尺…

「放開法師。」村長搖頭道。

聞言的村人輕輕放下我的腳,任我在神社的地板上趴平。

「由裏香,怎麼這麼早。」村長招呼道。

(

哼,想晃點我,才不會被騙咧。)

「法師賴床,這樣可不行哦。」一個鳥囀般動人的聲音傳入耳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