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京東通州人氏，不知何年生人，雞皮鶴發，頭尖額寬，身材矮小，背駝腰彎。現居大興馬駒橋某處市場簡易房中。房中設一神壇，供奉天盤地盤諸天神仙，觀音老母，無生老母，關公與靈官等神像。除一床，幾隻板凳，一小炕桌，幾床油亮烏黑的棉絮被外，別無他物。錢氏精巫術，問米，通靈，出馬，跳神，無一不精。尤精察人前世，所言與今生對照，無不精確無比，故遠近聞名，常有人開車遠道而來。錢氏每日早晨五點開始開門納客，正午12點，正式下班，所來之人，路途再遠，也需等待，午後雖不看事，然不拒進貢燒香，終日裏香火熏繞，油燈長燃，神壇前放一功德箱，鮮紅色大鈔塞得滿滿當當，周圍散落無數。
錢氏幼年雙親亡故，全靠左鄰右舍幫襯，憐其年幼體弱，族中長輩聚集研究，準其每日一家，輪流管飯。少女時期，正值農村合作社，錢氏肩不能抗，體不能擔，身材瘦小，長期營養不良，麵黃發枯。好在手巧，生產隊長吩咐其在牲口棚幫飼養員喂牲口。時隔不久，文化革命開始，紅衛兵到處破四舊，拆廟宇，燒舊書，城裏學生不上課，工人不上班，到處口號陣陣，紅旗獵獵，革命小將，英姿颯爽，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折騰之餘，生產隊裏多了許多被強製改造的牛鬼蛇神。其中有一老嫗，麵容慈祥，引身體單薄，也被派到牲口棚與錢氏作伴。
某日，生產隊一騸馬忽死，正值農忙，隊長憂惱甚至。當時生產隊的牲口，全再公社造冊，暴斃宰殺，須報公社審批，若無批文，不得任意宰殺。農忙季節，天氣炎熱，隊長厭手續繁瑣，又怕氣候炎熱，死馬腐爛發臭，不敢擅自宰殺分割。老嫗上前將隊長拉至一旁，悄聲說：卿若能令此馬生者，卿真為見鬼也。隊長大驚，遲疑良久，遂答應老嫗請求，於牲口棚後廢棄小屋裏，開壇跪香，呼吸綿綿若存，狀若死去。良久，呼吸粗重，乃還曰：城隍樂此馬，故取之。今當活。隊長對馬坐，須臾，馬忽自門外走還，至馬屍間，便滅，應時能動，起行。隊長曰：我無嗣，是我一身之罰。老嫗經時無所告。曰：卿所見，小鬼耳，必不能辨此源由。此須上大供，請諸天神佛下界，方能察知前世今生之因果。隊長沉思良久，不允，離去。
期間發生一切，錢氏皆在一旁，所見所聞，驚奇羨慕，目瞪口呆。是夜，錢氏悄然跪於老嫗門前，深夜，空中烏雲密布，電閃雷鳴，狂風怒吼，雨如銅錢。錢氏矗立不動，心如堅石，任由風雨擊打身軀，忽然，夜空劃過一道閃電，瞬間霹在屋旁一棵古樹上，一聲巨響，半截粗大樹幹由空中落下，向錢氏砸來，錢氏驚叫一聲，躲避不及，堪堪性命攸關，緊鎖門闈，悄然開一線，一道黑影飛出，將錢氏身軀包裹，悄然失蹤。黑夜中，老嫗端坐土炕，錢氏矮身跪於身前。老嫗思索良久曰：鰥，寡，孤，獨，殘！凡修術者，若想成功，五殘必居其一，若能應允，爾為吾徒也。錢氏再次叩拜，自此，錢氏每日夜晚必至老嫗房間。某日，錢氏偶問起隊長無子嗣之事，老嫗歎曰：其少年時，與村中幼女通，遂定下終身，誓約不另娶，而違約。此還罷了，然，此女出身富農，隊長三代貧農，批鬥會上，隊長揭發此女以糖衣炮彈腐蝕革命幹部，此女羞憤難堪，飲農藥身亡，在天訴之，是故無子。錢具以告，隊長曰：吾少時誠有此事。
餘好友董成者，因幼逢奇緣，夢遇神佛授其六甲天書，奇門遁甲，相麵測字，堪輿之學。醒來夢中所學，曆曆在目。行此職業之餘，常結交江湖異士，聞聽此人，前去拜訪。同去數人，皆問前程，前世，還有一人，家中幼子受驚嚇失魂。錢氏先為其子收驚，上香畢，手撫幼兒頭頂喃喃自語，再取香灰少許，給幼兒灌下，幼兒沉沉睡去，不久醒來，頑皮依舊。同行數人興趣大增，遂逐一上前，求問前程，前世因果。錢氏先是推辭，後見眾人拿出紅包數個，甚厚頗豐，遂勉強答應。先把窗簾拉上，點燃神壇兩盞油燈，少頃，身隱神壇背後，喚眾人於神壇跪下，默默禱告完畢，抬頭相互觀瞧，所見皆厲鬼狀，青麵獠牙，恐怖異常。眾人大怖，體若篩糠，錢氏走出神壇，吹熄油燈告曰：爾等前世不修，皆惡道而來。今生能得人身，皆爾等福分。歸家安置神位，侍奉神靈，今生所遇，皆前世注定，燒香拜佛，修修來世吧。言畢，將眾人趕出。眾人歸去後，各自心懷鬼胎，私下前往，求錢氏化解，發生大事小情，皆前往問卜，遂成錢氏粉絲。後，好友董成來訪，訴前因，讚歎異常，餘沉思良久，大笑。友問緣由，餘笑曰：此小術爾。乃民間鳳陽教中鵝幻戲法也。其奧妙皆在兩盞油燈，燈芯浸以麻醉藥物，晾幹點燃，人嗅其煙，則中毒，所見眾人皆厲鬼狀，若不信，待吾配製少許試之。遂外出購藥，配製後，點燃，少頃，餘與董成相視，大笑，所見皆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