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不止一次地看見外表堅強的男人在她麵前流淚,把自己辛辛苦苦掙得的一切都拱手給她。靠著這些男人們她租住進這豪華公寓樓。她已不再缺錢,但她在內心之中更看不起男人們了。她打算在今天晚上徹底地摧垮羅東,讓這個外表堅毅的英俊男人欲哭無淚。有一點她想不明白,為什麼羅東三十歲了卻並不了解女人,還像個小男孩那樣對她癡情萬端?他說他過去沒有愛過別的女人。但我卻並不愛他。她把巴比轟到了一邊,打開了一個衣櫃。她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藏品:在那個大櫃裏,陳列著很多男子用的各色內褲,有三角褲、美式子彈頭型內褲等等五花八門,顏色不一。這些都是和她過過夜的男人們的東西。她總是在和一個男人睡過覺後,把他的內褲藏起來,收集為藏品。這些東西已經不少了。她滿意地看著它們,從中間取出一條白色純棉的彈力三角褲。這是羅東留下的,這條非常白的內褲讓她想起了他笨拙的動作,他臀尖衝撞她時的樣子總像個農民在挖掘大地。他的一切行為都由她引導。否則,他總是畏縮不前。
她笑了笑,把它又放了回來。她開始穿衣服,她一件一件地穿起來,花邊內褲、吊襪褲、乳罩、罩衫。她選了一套紫色的西裝套裙穿上了,又披上了一件風衣,戴好了墨鏡,把巴比關在了臥室外麵,就匆匆下了樓。黑暗使整座城市漂浮起來,她非常喜歡黑暗,因為黑暗比白晝更真實、更純粹、更美。她坐進了出租車,汽車旋即向西駛去。
她走進王府飯店的大門時感到眼前金碧輝煌。在北京所有的幾十家四星級以上的飯店裏,她最喜歡王府飯店帶給她的感覺。這種高貴豪華的氣派你一進它的大堂就可以體會到,你甚至幾乎可以看見向下兩層和向上三層的所有樓層。那種輝煌的燈光,不停地擦地板的員工,以及各種奢華擺設都叫她頭暈目眩。她走進去的時候發現有不少男人的目光被吸引了過來。是的,一年前她就是個自由職業者了,她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一家公司,但一個月後她就走了。她向大堂酒吧走去,感到那種奇特的光線籠罩著她,這使她走路的感覺又輕又飄。她看見在一個角落,打扮得像個紳士似的、紮著黑色蝴蝶結的羅東已經看見了她,並站起來遠遠地向她招手,臉上有一種典雅的好像剛從歐洲帶回來的笑容。她也笑了,她輕快地繞過盆栽植物,她一邊笑一邊想,羅東,我是來摧垮你的。她邁著808邦樂隊的音樂節拍披著金碧輝煌的燈光向他走去。
他伏在黑暗之中沒有動。他可以感覺到她的手開始在他的背上輕輕滑動,從脖頸下開始一直向下直到他又瘦又硬的臀部,她那隻手既遊移不定卻又顯得堅定不移,她的鼻息也變得急促了起來,然後那隻手試探著攀援過他的腰,像蛇一樣遊進了他的兩腿之間,並且她迅速地貼緊了他。他的後腰可以感到她下腹部三角區那毛發聳立的壓力和潮濕的氣息,這是午夜一點。她知道他沒有睡著,或者隻是在打瞌睡。但他仍舊不轉過身來,無動於衷。
黃尚和妻子梁小初結婚已經八年了。他現在越來越難以容忍和妻子躺在一張床上。三個月以前妻子說想買回來一張水床的時候黃尚差一點兒當場暈倒。每當夜晚來臨,他就可以聞到妻子梁小初身上那種溫熱的母雞般的氣息,這種氣息叫他十分難以容忍。
他根本就沒有料到生活竟然是摧毀與折磨他的漫長過程,他根本沒想到婚姻會像絞索一樣慢慢地把他的脖子套住,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暗處使勁地勒緊他。他一直想不清自己怎麼會愛上這個散發出母雞般氣息的平庸女人。
他和她的姻緣開始於九年前他的一次散步。那時候他還在讀大學四年級,有一天中午他走在校園裏忽然聽到走在他前麵的兩個女孩子在笑,其中一個女孩兒笑得那麼爽朗動人,那笑聲明亮清澈極了。他從來就沒有聽到過這麼美好的笑聲,感到仿佛是上帝猛然給了他一擊。於是他就尾隨她而去。幾個月後,他們成了熱戀的一對兒。
直到現在他仍不明白的是,那天笑得那麼好聽的女孩,會是這個天天和他同床共眠的已毫無魅力可言的女人嗎?那種笑聲與現在她發出的笑聲已是如此不同,使他感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場騙局。那麼誰是安排這個結局的人?上帝嗎?他為此懊惱不已。婚後三個月,他就對她厭倦了,無論從生理上還是從心理上他都厭倦了她。他尤其不喜歡她把溫熱而又渴望被愛撫的顫抖的身體貼緊他。他確信自己和梁小初的確有過近一年的幸福時光,這一年時間裏她都是那樣的美麗、純情,笑聲比所有的陽光還晴朗,她的魅力像花朵一樣散放著濃香。然而結婚以後,這一切迅速地變成了責任、義務和要求,他忽然發現自己成了個不停地被她要求的人。她要求他忠誠,在大街上看別的女孩一眼都讓她怒火萬丈;她要求他每月必須把錢交出大半;她要求他負擔遠在貴州老家她父母親一家人的生活——他曾經去過那個她出生的貴州偏遠的縣城,她父母連一塊錢都當大票子用,一百元足夠他們一家六口天天吃雞鴨魚肉。他倒不在乎負擔一點錢,但他總覺得她像一把老虎鉗子一樣用力地鉗住了他,並且用力地捏緊,他疼極了也不敢吭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