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極了。我明天早晨去接你,但現在我一定得送你回去。”羅東說。他們來到了大門口,侍者按了一個電鈕,立即從下麵開過來一輛皇冠。他們坐了進去。眉寧的興致很高,她的確十分開心,並且留戀五星級飯店的光線、裝飾及其華美的感覺。羅東半張臉隱在暗處,微笑著聽她說話,這時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隻有征服一個女人,他才能戰勝自己的心理障礙。他確信自己是恨女人們的。他把手伸過去握住了她的手,他想他就要通過征服一個女人而徹底蔑視女人和戰勝自己了。他輕輕地笑了起來。
“你好像不再痛苦了。”她抽回他握住的手說,“我為你感到高興。”
吳雪雯處在一種十分興奮的情緒之中。她為自己又一次戰勝了一個男人而激動不已,更何況羅東還是那種暗地裏自以為是的男人。她一遍一遍地回想著那天在王府飯店的酒吧裏她說出自己是個婊子的時候羅東的震驚與痛楚表情。她叫他由天空中直接摔到了地上,在一瞬間摔了個不知所措。這就是男人,貌似堅強的男人。她在屋子裏笑起來。巴比正在盯著魚缸裏的金魚,吳雪雯仍舊聽著808邦樂隊的節拍音樂在跳舞。她為自己感到了驕傲。短短兩年,她就僅僅以自己是個漂亮女人而贏得了很多東西。這包括有在銀行的六位數字的存款,各種衣服、化妝品和首飾。這些都是男人們給她的。她尤其喜歡羅東送給她的那由九十九顆翡翠珠串成的塔鏈,以及那一對一元硬幣大小的大馬鞍戒指。她一瞬間甚至替羅東悲哀了起來,她想過上一個月等他已將她從腦子中驅除了之後,再請他一塊去玩兒,可他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現在,她覺得自己是真正自由的,不屬於任何一個人,隻屬於她自己。她對自己的現狀十分滿意。女人必須要學會聰明地發揚自己的優勢。她想起了何維,那個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傷害她的人,她現在還隻有他一個人沒有被蔑視和逾越。她已經蔑視了很多男人,可何維對於她仍是一座山峰。我要向你挑戰,她想。她清楚自己的藏品中惟一缺少的就是何維的一件內褲。她記得大學時代他一直穿他母親給他做的大藍布褲衩,那種藍布褲衩已經很少見了。她想找何維見個麵,她有兩年沒有見到他了。她想了五分鍾,撥通了她知道但從來也沒打過的他的電話。
“你好。何維在嗎?”
“我就是。你是誰?”他說。
“我是你的老朋友,聽出來了嗎?吳雪雯,對,正是我。我想跟你見見麵,一起吃晚飯好嗎?”她一邊說一邊仍能感到自己的心在怦怦亂跳。何維的聲音仍有一種強烈的質感與磁性,那麼好聽。
“……好吧,我們有兩年沒見麵了吧?”他平靜地說。
“對呀。所以我想見見你。有個事兒我想請你幫忙。我請你去北京飯店吃譚家菜,今天晚上七點,在北京飯店二層的譚家菜苑見麵,好嗎?”
“好的,見麵聊,再見。”他掛斷了電話。
她也放下了電話,又打開了她的那個大衣櫃,她想,我的藏品將完美無缺了。她笑了起來。她看見何維從門口向她走過來,神色寧靜。他衝她擺了擺手,就大步走了過來。他變化不大,依舊顯得深沉老練。他在一家叫做《東方》的文化雜誌當編輯,但他的小說越寫越好了。在很久以前的大學時代,她曾經點著燈為他一晚上抄好了一部中篇小說。她看見他出現難免有些激動,但她克製住了自己,露出了霧一樣的微笑。
“你變得漂亮多了。而且這條裙子相當漂亮。”何維坐下來說。
“謝謝誇獎。這兩年過得好吧?也不給我打電話。”她裝作幽怨地說,“你就那麼忙?”
“我混得很一般。”
“我在一家雜誌的封二見過你的照片,非常棒。”
“那得感謝攝影師。他是我的好朋友。你過得怎麼樣?”他眯起眼笑著看她。她無法正視這樣的眼神,這樣深沉、寧靜而又睿智的男人的目光。她曾經擁有過這樣的目光,但她又失去了它。
“我過得更不錯,可能比你好得多。”她挑釁地說。小姐走了過來,她翻了翻菜單,點了蠔油鮑片、幹燒海參、紅燒熊掌、鳳尾大蝦,後來又加了一個黃燜魚翅。他微笑著看著她。他明白和她分手之後,她總想表現出過得比他好的樣子,他知道這些菜加起來是他一年的工資收入,但他仍不動聲色。他太了解她了。這個好強的女人什麼都沒變,隻是,隻是真的變老了,再也沒有那種單純、明亮的心境和麵容了。小姐寫完菜單,她微笑著看著他:“我過得肯定比你好。我有錢了。”她從坤包中取出一個錢夾,用手一撚,從中撚出了一遝花花綠綠的票子。何維看清楚它們是美元、日元、港元、英鎊和其他外幣,一共有十幾種,“裏麵真的沒有人民幣。我連人民幣都不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