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我們大多數時候還不錯,有時候他還給我講一些讓我聽不太明白的黃色笑話,我內心裏有點兒煩他,覺得他不是一個正經人。但他教給了我最初的音樂知識。我就靠那個人教我的東西走進了大學音樂係,這事兒想起來就叫我有些吃驚。當他一下子站在了省城的師大門口時,白花花的陽光鋪在了他的身上,他覺得非常快活,他終於離開故鄉了!離開故鄉的人才能長大成人!我永遠也不會把骨頭埋到故鄉。他想,我死也是死在流浪的途中。他一邊模仿著鳥語,一邊朝校門裏走去。這裏到處都是人,比他見到的樹還多。他很快活,他變成了一隻鳥。可不久後他發現他又進了一隻新的鳥籠。總有一些東西是他不滿意的。現在我突然恐懼有一天我會變成一隻兀鷲,因為我與眾人是如此不同,我總是擔心有一天我醒來後就變成了一隻醜陋兀鷲,渾身散發著一種臭氣。結果我真的變成了一隻醜陋的兀鷲,我剛把腦袋鑽出了蚊帳,就引來了一陣尖利的恐怖的叫喊,所有的同學都驚恐地看著我,因為我變成了一隻有著尖尖的嘴和一雙凶惡眼睛的兀鷲。
場景三:城市午夜裏的前進
仍舊是在城市的黑夜裏。城市的黑夜是一個巨大的海洋,每一個人都在這麵巨大的海洋中保持著微弱的呼吸。對於莫力的YES樂隊來講,他們已經習慣於在城市的午夜裏前進了。前進!這是他們惟一習慣的步態。而在夜晚,隻有在夜晚,那些焦渴的心靈和音樂的靈魂才有可能複活。城市的午夜是音樂與靈魂的溫床。現在他們一共四個人,他們是主唱莫力,貝司手簡寧,這是一個清秀的男孩子,現在仍舊在首都師大讀書。主音吉他手則是一個叫木胡塔的維吾爾族人,他技藝非常精良,高鼻深目,被稱作是天生的吉他手。而鼓手就是美籍印第安族人埃特爾。這是一個身材頎長的精瘦的男人,動作敏捷有力。他總能使人想起美國電影《與狼共舞》中的印第安人的形象。我們必須要在午夜前進,從一個地方趕到另一個地方,哪裏需要我們我們就出現在哪裏。我們是午夜的精靈,是黑夜的孩子。我們是最好的。
這是在哪裏?這是第一使館區旁邊的“大西洋”酒吧嗎?
要我們唱些什麼?他們走進煙霧彌漫的“大西洋”酒吧想。門口停了不少外國使館的人開的那種黑色敞篷吉普,有一種美國大兵已經先占領了此地的感覺。不遠處,國際大廈、長富宮飯店和賽特購物中心樓頂燈火輝煌,到處都是世界各種著名產品的廣告燈在閃爍。他們走進了酒吧,黑暗之中的各種石桌石椅邊坐著的全部都是人。已經沒有我們的地方了,莫力嘀咕道,我們馬上就上去演唱。有人已經在台上唱什麼歌了,他們看清楚那是一支來自馬來西亞的爵士樂隊,他們在唱一首叫做《帕伯軍士的孤獨之心》之類的歌,充滿了感傷的雨季氣息。呆會兒我們給他們來點兒野的,莫力對埃特爾說,你的鼓今天要打得更狂暴,徹底鎮了這幫雜種。鎮了他們?黃種印第安小夥子埃特爾笑了,我看到有不少美國白人,他們殺了很多我的祖先。我一定要鎮死這些人。簡寧對莫力說:這幾天我的覺老是睡不夠,我一上課就打瞌睡,今天晚上我們還要去不少地方吧?他問莫力。莫力的嘴角掠過了一絲微笑:午夜裏的前進。該咱們上台了。我們是他媽的最好的樂隊,世界上最出色的搖滾歌手也比我們差!我們上台去吧!
在一陣恍惚中,他們已經站在了台上。突然之間,他們那種狂亂和暴躁的音樂就爆發了出來,把很多人都嚇了一跳,一些人的身體震了一下,他們的肌肉在放電,他們還一時不太適應他們的這種風格。有人在喊:滾下去!有幾個橘子滾上了台,其中一個砸著了木胡塔的額頭。他冷靜地掃視著黑暗之中躁動的人群。他把他們都看成了沒有頭羊的羔羊。突然傳來了桌子被掀翻的聲音,酒瓶和其他東西砸碎在了地上。會出亂子嗎?有女人尖叫著在逃離酒吧,好像有人醉了。誰要和誰打架?那個洋人和那個喝醉酒的中國人嗎?有人在叫,莫力沒有理會那些人,他手中的話筒拿得更近了,一會兒,酒吧裏所有的聲音都靜了下來,這一次莫力唱得非常溫柔,他選了一首表現青草陽光大地的歌,他的歌讓很多人安靜了下來。女人們重新安定,他們的歌聲像一條山洞中的暗流一樣流過了那些孤寂的心靈。他們唱完了。酒吧經理按約定,把唱了三首歌的錢給了他們。一共四百塊錢,每人一百元。這比打發一群饑餓的狗要好一些吧?下台後莫力自嘲地對木胡塔說,剛才打中你額頭的橘子呢?找回來,我要吃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