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勁鬆在城市中奔跑,他對自己又恢複了一部分信心。這完全是從劉茵的身體上獲得自信的戰果,於是他就開始在城市中奔跑,他從這一頭跑到那一頭兒,從東跑到西,興奮得像一條搶到了一條大骨頭的狗。他甚至想嗷嗷叫,因為他沒有多少錢,卻在情欲上有了一點補償。他在一周之內一共和劉茵約會了三次,他們像點燃的柴火那樣彼此用肉體猛烈地燃燒著對方。當一個成熟的女人引導一個準男人靠近她身體的迷宮時,那她自然就是一個好向導,這甚至完全是一種技術活兒。他可一點兒也沒覺得生活像屎,像崔東亮或朱文說的那樣。生活像一個跑馬場,他想。他去胡嵐那裏上了班,她叫他擔任了創意部總監。總監!意味著他又有了工資,並且還可以指揮幾個小姑娘,為各種廣告生意忙活。但是就在第七天,就在他和劉茵血肉相連七天之後,忽然有一天,他發現有什麼不對勁了。那是在上廁所時發現的,他的下身紅腫了起來,小便時還有一種強烈的刺痛。他用力一擠,還有一些乳白色的膿汁從那裏流出來。這不是性病又是什麼?於是他就更加瘋狂地開始在城市中奔跑了。
他慌了,他的大腦亂成了一團,他飛快地跑著,並且躲著迎麵撞上他的每一個人,在大街上,他感覺自己就像是飛在半空,而街上的每一個人都顯得可疑,他們就像是不明飛行物一樣環繞著他,叫他想大叫,又想一下子逃走了事。他覺得自己要崩潰了。明明有一種什麼東西一下子懲罰了他,這一下子,自尊、自戀、自愛、自強、純潔全都在他麵前崩潰了,他第一次跌得這麼重。我得了性病!他不停地在城市中奔跑,看著那些玻璃幕牆大樓在搖晃著,心中悲憤的液體在湧動。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勇氣去到醫院治療,他無法麵對醫生那審慎而又責備的目光。當一種肉體的疾病與人的精神自責聯係到一起時,這種病便成了世界上最厲害的病。
他一下子覺得自己被擊倒了,這一招完全比江長航占有了孟葉那一瞬間還要叫他難過。停了一會兒,他記得自己約摸跑到了一條護城河邊,護城河水在歡快地流著,每一個人都在飛翔,他才意識到這完全是他自找的。一步一步,他把自己推到了一個十分痛苦的境地。有一種他說不出的力量始終使他在噩夢邊緣遊走,空氣之中仿佛都有很多病菌,他艱難地呼吸著,想象著自己的身體到處都在流出著那種膿水,乳白色的如同黏稠的牛奶一般的汁水,而這種東西卻可以使一個人、甚至整個男人和女人構成的世界毀滅。這時候他才發現,在城市的很多地方,到處都張貼著“包治性病,三針根除”的廣告,好像有很多城市人都得了性病。這下令他寬慰了許多。但在他的視線之中,城市仍在顫抖,仍在大氣之中飄浮,沒有什麼站立在地上的可信的人與事物。
兩天以後,他給劉茵打了個電話,“你來一下,你來一下好嗎?”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對她說。傍晚的時候她來了,她現在正在為一部二十集的電視連續劇忙碌。她來到他的住處,“你想我了?”劉茵撲了過來,散發出了母馬的氣息,這是一個帶菌者,他想。他躲閃了一下竟然不知道如何開口,她見他躲了一下她,臉上掠過了一絲嗔怒,“怎麼,你不想我?”他的神色有些惶然,“我病了……”“什麼病?”她關切地問他。他想了想,“性病,我看像是急性淋病。”
“你得了性病?”她向後跳了一下,仿佛他一下子變成了一個艾滋病病發者一樣。
“對,像是淋病,就在這幾天……和你……之後……”
“和我?我不相信,我怎麼……”她有些遲疑,“讓我看看……”
他們在一起仔細觀察研究了一下。她確信他真的得了性病。“你真的是和我……”她有些不信,他點了點頭,“我一年中沒有和任何一個女人上過床,隻是和你……我要崩潰了。我受不了自己得了髒病這個現實……”
“性病無非也是一種病罷了。”劉茵想了一會兒,“如果真的是和我一起得的,那我盡快去檢查一下。”她歎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想我了呢。你盡快去醫院看一下吧。我不會再和你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