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良拒絕了。因為他親自為刑警大隊製定的製度,不許私事用車。再說,自己把車開走,不知啥時回來,萬一出了案子隊裏用車怎麼辦?他拒絕了秦副局長的好心,給母親買了些吃的,當天上午就動了身。臨行前,吳誌深知道了,塞給他二百元錢:“給咱媽買點好吃的,病一定要治,放心,真要住院,沒錢找你吳哥!”說得他心裏熱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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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家、也就是李斌良青少年時代生長的村莊,離市區一百多裏,而且,公共汽車隻到鄉裏,下車後還要走上八裏多路才能到家。
李斌良快中午才上車。一路上,他深深地牽掛著母親,心就如壓了塊重鉛。母親這一生吃了很多苦。父親去世早,一家人的擔子都壓在母親身上,她含辛茹苦把三個兒子養大成人,尤其對自己,熬盡了心血。還在上小學的時候,她就對自己說:“你兩個哥哥沒趕上好時候,‘文化大革命’,不興念書,誰也沒有法子,這輩子就這樣了。你趕上了好時候,可一定要好好念書,將來有出息……咱家窮是窮,可要有誌氣,如果你考上大學,媽就是頭拱地也要供你念!”
那是母親的誓言,她不折不扣地履行了。雖然有兩個哥哥,但他們都結婚成家了,生活也不富裕,自己上學基本是母親供的。她那時已經五十來歲了,卻和男勞力一樣下地,侍候責任田,晚上又要為自己縫洗衣裳。母親有誌氣,雖然窮,卻仍然想方設法讓上學的兒子穿得像個人樣兒,就是舊衣服,也總是洗得幹幹淨淨,補得有棱有角。為了供兒子念書,她還特別種了幾畝黃煙,這樣,同樣的地就能多出倆錢……這一切,都使李斌良永生難忘。他沒有辜負母親的期望,刻苦學習,如願考上大學。也正為此,他參加工作特別認真負責,尤其是當刑警後,對待受害群眾特別關心,對侵害群眾的犯罪分子格外痛恨。
可是,現在母親病了,母親捎信來讓自己回去,母親想兒子了。
一路上,李斌良想著母親,老是想流淚。這時,他才覺得公共汽車太慢。
這是條沙石路,因路況太差,公共汽車隻能低速行駛。車上,旅客們都在罵這條路,這原是條老路,從前也挺好走,就是窄一些,隨著車輛增多,交通量加大,漸漸不夠用了。十年前,省裏投資加寬,由於路基打得不好,修好不久就出了問題,路邊出現一塊塊坍塌的部位,路麵的一層細沙很快磨掉,露出了尖尖的碎石,車走在上邊又顛又費車胎,經常走著走著砰的一聲輪子就炸了。旅客們罵包工頭黑心,工程質量太差,罵當官的不負責任,吃回扣。罵著說著又說到了眼前,說省裏要投資修雲水公路了,投資七個億,有些路段和這條道重合,那時,這條路也就好走了,可又有人說,投資再多,要是沒好官管也不行,錢都揣個人口袋裏去了……
好像為了驗證這些話,車行出幾十裏,就見公路兩邊的野地裏有些人在忙著,有人把一種儀器支在地上,用眼睛向前瞄著什麼,有人用長長的皮尺在量著什麼。旅客們高興起來,說這是專家們在測量,確定雲水公路的線路。車又行駛一段路,前麵忽然出現好大一溜轎車,路旁的野地裏,一些領導模樣的人在興奮地比比劃劃說著什麼。由於路窄,路旁又停著車,公共汽車行駛得更慢了。這時,有群眾認出領導中的一些人,興奮地叫起來:“看,那是魏市長……馮副市長……我認得他們……”
李斌良也看見了,確實有魏市長,他正在威嚴地揮著手臂對身邊的人講話。看到市領導,車上的旅客興奮起來,民間“組織部長”開始發布任免令:“你們聽說了嗎?魏市長很快就是市委書記了,他現在主持全市工作,地委已經定了,原來的一把手許書記從中央黨校學習一回來就上地區當副專員,魏市長接替他當書記,劉新峰接替魏市長當市長!”
有人對“組織部長”的“任命”有不同意見,大約是“副部長”吧。他反駁說:“嗐,你說的是老黃曆了,現在情況變了,我聽說,將來咱市的一把手是劉新峰,人家是正牌大學生,還是研究生呢,有文憑有水平,魏市長雖然資格比人家老,可這方麵不行。聽說,劉書記正在省委黨校學習,回來就上任!”
“組織部長”當然不同意:“不可能,這麼安排,魏市長怎麼辦?論資格,他比劉新峰老,論級別,他比劉新峰高,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難道讓下邊的人躥上去壓著他?他能幹嗎?”
“嗐,組織決定,不幹也得幹!”“副部長”大聲說:“聽說,地委想調他去另一個小點兒的縣當書記,他還不同意,非要留在咱市不可。你瞧著吧,快換屆了,到時就驗證誰說得對了。告訴你,這話是聽我表弟說的,他在地委當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