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七年,公元1901年的冬天,中國發生了幾樁大事;而天津又直接與這幾樁大事有關。表麵上看,五槐橋依然如故,但五槐橋餘家所經受的震動,卻非同尋常。
頭一樁大事,自年初慈禧太後在西安宣布”變法”以來,一年的時間,也推行了許多新政,譬如什麼設立商部,改變稅製,籌立新軍等等等等,似是朝廷作了維新姿態,其實是力不從心,想管也管不了了,一切隻得聽之任之。隨後《辛醜條約》簽訂,清廷向世界列強道歉賠款,賠款總額四億五千萬兩,分39年還清,年息四厘,本息折合九億八千萬兩,以彼時彼際三億人口估算,每一個中國人背上了三兩銀子的債務。朝廷無能,百姓遭殃,列強又從中國身上撕下去了一塊肥肉。
一場議和談判,李鴻章積勞成疾,待至入冬之後,11月7日,他竟乘鶴西去丁。為李鴻章去世,慈禧太後失聲痛哭,以皇帝名義頒發的上諭,更對李鴻章百般讚頌,說他”器識湛深,才猷宏達”,“輔佐中興,削平大難”,“忠誠堅忍,力任其難,宗社複安,朝野信賴”,把個李鴻章說成了一個救國救民的豪傑。
為李鴻章的死,餘隆泰大人和他的老友黃道台、嚴夫子全都忙了一大陣,因李鴻章身為直隸總督,是天津七十二沽黎民的父母官,且他又死在任上,天津的諸位賢達自然要折騰一番。尤其是慈禧有令,因李鴻章有功,責天津建立李鴻章專祠,一切開支,概由地方自籌。黃道台身為天津府衙門官員,這為李鴻章建祠的差事,自然非他莫屬。隻是都統衙門接管天津以來,府衙門完全成了一個空擺設,連幕僚、師爺們的俸祿都半年多沒有支付,所以,這建李鴻章祠堂的款項,便又要餘隆泰慷慨解囊了,更何況他餘隆泰還是李鴻章的朋友。
前任總督大人的祠堂建成,新任總督大人到津。迎駕接風,天津的幾位顯赫宿儒巨賈富紳,便各自約定時間去總督府拜會袁世凱。
在天津衛,袁世凱的名聲是在百姓中尚好,在賢達中欠佳。早以先是憑印象,天津衛的上層人士就是看不起袁世凱,總看他是個暴發戶。小站練兵,行武出身,魯莽一個,而且中國讀書人的惡癖,他們一見武官當政,從心裏就不服,總以為帶兵的人不知治國,從心眼裏就和武將過不去。何況袁世凱還有一筆出賣光緒皇帝,出賣維新運動的舊帳。嚴夫子早把袁世凱看透了,嚴夫子說當今之時,亂世的奸雄,唯袁世凱也!
看透了歸看透了,拜會還要拜會。一堂官禮是餘隆泰一個人出錢,由三個人署名送上去的。袁世凱鬧不明白誰恨他,也不在乎有人瞧不起他,大權在握,就是現實,乖乖地一個個都得給我服服貼貼。
“三井的生意如何呀?”袁世凱是一個務實的人,他一不要黃道台向他稟報什麼子虛烏有的政績,二不要聽嚴夫子坐以論道的種種高見。開門見山,他逕直詢問三井洋行的貿易。
“三井的事,大權操在日本人的手裏,隆泰不過是虛設的一個閑差罷了。”餘隆泰鬧不清袁世凱葫蘆裏賣的什麼藥,自然要先說些繞脖子的話,探探袁世凱的心氣兒。
“日本明治皇帝的勵精圖治,德國威廉皇帝的鐵腕強權,曆來為本人所敬重。這三井財閥,也是明治維新之後才稱雄世界的實業力量,隆泰先生與三井合作,還要多學些日本的敬業精神以振興我大清國的實力才是呀。”袁世凱果然是個有抱負的人,他既對操練新軍,辦洋務,十分賣力,又對世界各國的富國強兵之路了如指掌。有人早說袁世凱是個做皇帝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