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阿美,別說了。那天是我自己一個人在做仰臥起坐,然後又做了會兒體操,存心吵你的。
阿美睜大眼睛,是這樣的?我說,我記得是這樣的。
阿美說,那蔡閱也看錯了?我今天看到蔡閱在藥店裏買一大瓶安眠藥,是找熟人買吧,跟人在說,他睡不好,懶得一點一點買。
我說,是我睡不著讓他買的,放心,他會一點一點給我的。阿美說,蔡閱真沒事情?我說,沒事,肯定沒事。阿美又問,你不是失憶了嗎?你又怎麼記得自己在做體操呢?我笑了,不是跟你說了嗎,失憶是輕微的。
阿美說,這樣的病可真好。
阿美帶著她的狗(哦,不,從明天開始就是我們的狗了)走了。我還坐在那條椅子上,我要等那個和我穿一樣衣服的女人來,那個哭濕我肩頭的女子,我要等她來。出租車一輛一輛從我身邊經過,我很希望有一輛能停下來。我執拗地伸長脖子企圖捕捉每一輛車裏的乘客,一度以為自己找到了她——有一個女人的側麵線條是那麼像她。
有一輛車子在看到我之後放慢了速度,然後我看到了那件黑色的薄羊毛外套,上麵的珠片在霓虹燈的折射下閃著詭異的光頭,我認得,那應該是我的衣服,在失憶的這段日子裏,我沒有忘記把珠片重新釘上去。提著它的應該是我的男人蔡閱,在我從筵席上失蹤而又拒絕接聽來電的時段裏,他能做的就是這樣盲目的尋找。
我盯著他說,阿美找過我,說了很多話。
然後我等著他說點什麼。
他空落落地看著我,瞳仁裏一片黑,似乎他把視線投到世界盡頭,這個世界裏已經沒有什麼東西投影在那上麵。
他說,桂花落得差不多了。
我說,桂花開得最旺的時候,我在這條椅子上遇見過一個女人,她哭濕了我的一個肩頭。
他說,我們回家吧。睡一覺就好了。我還是看著他,他便把這話又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