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祝的筵席就擺在離我家不遠的一個飯店裏,請了一些同學,幾個同事,小伍也在。照道理應該請陳棟的,可蔡閱沒把他列名單上,我提醒了一句,他說,以後單獨請吧?這樣也太明顯了。他可能忌諱這個。
一片祝賀聲。也就隻能說這個,還能說什麼呢?蔡閱的得意同學和老婆都在,那女人在隱約地暗示著自己的男人可能的又一次提升,然後意味深長地對蔡閱說,一切才剛剛開始呢!蔡閱說,那是,那是,以後還要大姐多多指教。站起身就敬了她一大杯。
小伍總比人家先知先覺,他說,你們聽我說,陳棟馬上要被提到上麵去了,這個“馬上”也就是明年初的事情,他那位置,有多少人想頂上啊,可陳棟在老板那裏說,他走後希望讓蔡閱來以副代正,所以啊,蔡閱是在我們處裏提拔的,卻是要被陳棟那處裏去用的,你們,明白嗎?蔡閱的喜是紅雙喜!
得意同學連忙跟上,蔡閱是人才啊,領導是伯樂,幹杯幹杯!
我覺得我應該高興,我是在笑著。胸前也一陣麻,是有電話,掛在胸前的手機調到震動,紅指示燈閃亮著在心頭猛顫。
是阿美,她說,蔡閱跟你講了嗎?他同意收養寶寶貝貝了。
我說,不可能吧?
阿美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半天說,明明姐,我明天要走了,有些話,我本來不想跟你講,可我還是想跟你講,你來吧。我在街邊的長椅子那裏等你。
我悄悄退席。走到飯店門外,才發現忘記帶外套出來,風呼呼地撲上我的熱身子,長了牙齒般咬人,冬天到底來了。
阿美和她的狗在那條椅子上等我。就是那條椅子,不是別的椅子。我過去坐下了。阿美的眼睛空空洞洞地看著我,似乎在穿透我的身體。她看出了我的冷,便提議說換個地方,我固執地說,不,就在這裏。
你還記得7日那天晚上的事情嗎?
她艱難地開頭。
我說,不記得了,最近我患病,失憶症,輕微的。醫生給開了藥,不見好。
阿美把狗栓在長椅腿上,坐了過來,幾乎貼著我的身子。她說了長長的一段話。
其實,蔡閱那天晚上就回來了。他對你說是8日才回來的吧?我在窗口遠遠地看他過來,就在樓道口等他,——我要說服他收養寶寶和貝貝——雖然那個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了。他就被我拉進了家裏,我請他在客廳坐了,我們說了一會兒話,然後……我們聽到了樓上,也就是你們家的客廳裏什麼東西掉到地上,碎得很響,蔡閱說,天哪,她把我的法國玻璃大花瓶給打碎了。他就要走。我不讓他走,我非要說服他不可。我把他拉進了我的臥室——對不起,是為了狗——這個時候我就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你們那床買得不好,響動大——他就要離開我,我不讓。我說,現在這樣的事情太稀鬆平常了,你不要這麼激動,一激動,你自己臉麵就不好看了。他說,人家是人家,明明不會,明明一定不會!一定是有人在強暴她!可是,突然有音樂聲音了,不輕,是抒情的那種——是你放了來掩飾聲響的吧?——蔡閱就聽著,聽著,其實床的聲音還在響,即使被音樂聲遮著,仔細聽還是聽得出來的。他說,我知道,你是為了你的狗,你的狗對你真的那麼要緊嗎?我說,要緊,要緊,命一樣。後來他一直站在門裏邊從貓眼裏瞪著樓梯,我怕他激動——我是為你好,明明姐,我守在他身邊。腳步從樓梯上下來的時候,我把門護得緊緊的,他看到那個人了,我沒看到,然後他就癱軟下來,哭了,說:阿美,我也是條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