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情緣
西瓜,一種多麼清爽的水果。炎炎夏日,吃上一口,清涼解渴,潤心潤肺,讓你心神俱怡,回味無窮。那感覺是其他水果無法比擬的。
其實我是很愛吃西瓜的,小時候家裏不怎麼富裕,母親隻有在中秋節的時候才會買上一顆,一為供月,二為解饞。在我看來,還是供月占的成分要大一些,因為在中秋節,月餅和西瓜那是必備之物,缺下了,就是對上天不誠,會對家裏的時運不利。不過,在我看來,那卻是一個絕好的品嚐西瓜的時機。一般在一個月之前就開始盼望上了,哪有賣西瓜的,西瓜多少錢,是什麼品種的,趕臨近中秋之季,賣瓜的小販也多起來了(那裏候村裏沒有水果店),一般都是開著三輪車,從縣城或者從臨近的縣份拉來,載著滿滿的一車,外邊拿蛇皮袋裝著,當作護欄,裏麵的西瓜一個一個緊挨著,快要溢出車外,但很整齊也很好看,遠遠看上去象一座綠色的堡壘。我們會在邊上看人們買西瓜,挑西瓜。不一會的時間,眾人也都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評說著,好像每個人都很有經驗,有種過十幾年西瓜的經曆一樣。無論誰買,他們都幫著挑選,比給自己買還認真。這樣還不算,還得讓賣主保證,西瓜是又紅又甜又沙的,要不然買下了也和他退。不過,人們嘴上那樣說,隻要切開西瓜是紅顏色的,人們都高興的拿回去了,並沒有切開了不要的。在這需要提一下,因為那時候人們家裏都不富裕,所以如果你沒錢,也可以拿糧換,比如紅豆,大豆,蓧麥,豆麵等,不過價格不會給的太高,大家也都不介意,畢竟那都是自家產的東西,隨行論價吧。由於快過節了,再加上這瓜價格也合格,所以買的人也不少。看的差不多了,不會跑回去和母親磨嘰,讓她出去也瞧一瞧,也去買上一顆,但多會被母親溫柔的話語給回絕掉。
轉眼間,自己上了初中,但是家裏的經濟還是不景氣,當時正是改革開放初期,人們都開始做起了小買賣,開始下海撈錢。父親也是個坐不住的人,特別勤快,隻要一閑下來,沒人理他,自己就找活幹去了,而且越幹越有勁,不知疲倦。但是光憑種地,頂多夠個溫飽,家裏稍有個小病小災的就過不去,而且學費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於是她開始琢磨著再找一個賺錢的營生做。於是,他想到了賣西瓜,他在想,人家外鄉人能來咱這兒賣,為什麼咱自己為能賣呢。說幹就幹,於是向親戚朋友們東拚西湊,求爺爺告姐姐的借來了兩千塊錢,買了一輛三輪車。車接回來了,嶄新的,泛著亮光,是奔馬牌,九個半馬力,最高時速可達六七十邁。父親非常喜歡,愛之如珠如玉,不是看看這兒,就是摸摸那兒,感覺比對我還親。就這樣,開始了他的西瓜生涯,而我也順理成章的成了他的忠實幫手。
我所在的縣處在北方,接近內蒙,山地較多,而且是那種連續的大山,一眼望不到頭,就像山水畫上麵的的大山一樣,高的能和雲霧連在一塊,縣城被群山環抱,是一個小型的盆地,氣候稍微暖和些,早些年,人們想種水稻,但是試了幾年,不行,光是長杆,不貫漿,最後隻能放棄。原因是氣候太冷。西瓜倒是能種,但是麵積不大,僅能在縣城周圍種一些,而且味道也不怎麼樣,所以願意種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不過在我們臨近的一個縣份,那裏的西瓜相當不錯,那是在縣城的西麵,出去就是一馬平川,人們種的都是水澆地,到了夏天,風一吹,會泛起層層的綠浪,你置身其中,不自覺的就有一種輕微的飄蕩感覺,什麼小麥,西瓜,青椒,蕃茄都能種上來,因為水源充足,所以長勢很好,產量也很大。每年一到收獲的季節,就有很多外縣,甚至外省的車來到這裏,有大貨車,三輪車,農用車等等過來,甚是熱鬧,儼然成了一個大型的集貿市場。
根據其它拉瓜人的經驗,要想拉到好瓜,就必須是到地頭,最好是九點以前到,選擇的餘地大一些,再有,如果去的遲了,有些瓜農會忙著幹其它事情,即使你找到了好瓜地,但是主家不在,你也拉不上。就這樣,我和父親倆人就出發了。那個縣離我們縣大概有二百多裏地,那會的三輪車速度也不快,再加上都是山路的原因,所以我們得在淩晨三點起身。就這樣,開始了我們的第一次拉瓜生涯。
記得是八月份的樣子,夏末秋初,白天很熱,但到了晚上就得添衣服了,要不然冷的不行,因為早晚溫差太大,有時候能差下六七度。那天是淩晨三點出發的,父親很激動,後來我才知道,他一晚上基本沒睡,淩晨兩點就起來了,忙這忙那的,不亦樂呼。還是個娃娃的我,卻頂不住這樣的磕睡,父親叫我的時候,我的夢做的正香甜。沒辦法,不起不行。出發前,母親又仔細的吩咐了一遍,專門又給我拿了一件棉上衣。當時覺得穿得有些多了,因為我們一人還穿著一件綠色的軍用大衣。不過,走了一陣,那冷風吹來的時候,我才真正體會到了母親的良苦用心。天上星星不停的眨巴眼睛,一顆一顆又一顆,數都數不過來,像是玩皮的孩童在撩逗你一樣。我就坐在車鬥子裏,前麵的風呼呼地吹過來,一陣緊似一陣,越來越冷,我真的懷疑是不是搞錯了季節,風刮的越來越有勁,慢慢的透過皮膚,滲入骨髓,鑽入心房,時不地打一個寒噤。於是我把身子緊縮成了一團,緊靠在父親的後邊,因為有父親的遮擋,風會小一點。當時隻顧得自己冷了,也沒想起父親來,其實他在前邊才最冷,大衣扣著扣子,但風還是呼呼的鑽進了他的懷裏,剛把衣服裹得更緊,一掛檔,就又散開了,而且手握著車把(當時的三輪車還沒有方向盤),裹住了反而不方便,索性全放開了,一路任憑寒風的吹打。現在想來,父親真的可憐可敬,為了生計,他對自己的身體從不憐惜。
過不不知多長時間,一陣顛波把我弄醒了,睜眼一看,天已大亮,金黃的太陽掛在東邊的天空,正散射出萬道光芒,天空的幾朵雲彩被映成了金色,路邊的向日葵正齊刷刷地麵向太陽行注目禮,猶如閱兵式上那一排排被檢閱的官兵。葉片上還掛著清晨的露水,像剛被衝洗過一樣,更顯得株株挺拔健壯了。原來自己在車上睡著了,於是我得出了一條真理,如果寒冷和瞌睡同時發生,瞌睡會戰勝寒冷。而此時的父親仍然保持著蹲馬步的姿勢,手握車把,目視前方,隻是他的耳朵好像變紅了,兩隻胳膊不時的在往懷裏縮,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想見,一定很嚴肅,很冷漠,嘴角的皺紋疊在了一起,或許在咬著牙,不時地吸著冷空氣,讓其從牙縫裏鑽進來,發出噝噝的聲響。
就在我出神之際,路邊出現了一些人,差不多三五百米一個,每個人都用手比劃著,把胳膊伸左右伸開,抻圓,做出摟抱的樣子,嘴裏還不時地對來往的司機說著些什麼。我心裏很納悶,怎麼回事,鍛煉身體吧,不像,他們都是農民,再說也沒人在公路邊上鍛煉啊。擋路搶劫,不是,那隻會在晚上或者深夜出現。這時父親放慢了車速,我支起耳朵仔細一聽,原來喊的是“西瓜”兩個字,此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都是瓜農,這條路是拉瓜車的必經之地,所以他們早早地就在這兒守上了。在一個瓜農邊上停下來,問了價格,有些高,於是又問了有三四家,最終選定了一家,他說他的瓜品種好,口感好,顏色紅,個頭大,每個都在八斤以上,路也好走,也不遠,最主要的是價格不高。於是驅車前往。到了地頭,那人確實沒說假話,那西瓜很大,象孕婦的肚子,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懶得起來,隻是一股勁的熟睡。趁主人不注意,父親和我悄悄的說,每個瓜足有十斤重,臉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又像是撿了一張百元大鈔,生怕被人發現的樣子。整片瓜田遠望去綠油油的,一個個西瓜在太陽的照射下,發出淡綠的光,好像是撒了一地的大大的綠珍珠,心愛不已,忍不住想摘一個下來。大熱天,人們勞動完,就在地頭邊,如果有這麼一個大西瓜,那真是神仙般的享受了。最後講定了價錢,比原來又少了二分錢,雖然瓜農不情願,但還是賣了。現在想來,那時候誰都不容易,瓜農們辛辛苦苦一年,風裏來,雨裏去,其實也掙不下幾個錢,如果當時家裏條件好的話,我想父親是不會和他計較那二分錢的。
接下來,就是摘西瓜,那是一個很累人的活,程序是這樣的,先挑大的摘,小的不管,把它們就近放成一堆,然後再一堆一堆的放到車上。摘瓜這件事是很過癮的,西瓜躺在地裏還在生長,所以它的瓜蒂是脆生的,用手指輕輕一掰就斷,裏麵會滲出少許汁液。然後我會卯足了勁把西瓜搬起,盤在懷裏,腆著肚子蹣跚地放在瓜堆裏,而這時父親就會吩咐我,“小心點,不敢抱太大的,你撿中不溜的摘。”我嘴裏應著,但一直在找最大的西瓜,仿佛真的在撿珍珠一樣,誰撿到最大的誰就會發大財。雖然累,但是感覺很興奮,因為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西瓜,而且還見到了西瓜秧。以前隻是聽人說過,西瓜是長在地裏的,那秧苗和山藥苗差不多,一顆苗能結十幾個大西瓜,那裏的人們最常吃的水果就是西瓜,什麼時候想吃,就從自家地裏摘一個,想怎麼吃就怎麼吃,想吃多少吃多少,把自己羨慕的隻有咂巴嘴的份。現在不光見到了真的西瓜地,而且還能一個個地親自摘西瓜,回去後和同學們一說,他們肯定會羨慕死的,一想到這兒,我就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