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1 / 2)

卷八 治體

濂溪先生曰:治天下有本,身之謂也;治天下有則,家之謂也。本必端,端本,誠心而已矣;則必善,善則和親而已矣。家難而天下易,家親而天下疏也。

家人離,必起於婦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而誌不同行也。堯所以厘降二女於媯汭,舜可禪乎?吾茲試矣。是治天下觀於家,治家觀身而已矣。

身端,心誠之謂也;誠心,複其不善之動而已矣。不善之動,妄也;妄複,則無妄矣;無妄,則誠矣。故《無妄》次《複》,而曰“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深哉!明道先生嚐言於神宗曰:得天理之正,極人倫之至者,堯、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義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禮義,若履大路而行,無複回曲。霸者崎嶇反側於曲徑之中,而卒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誠心而王,則王矣;假之而霸,則霸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審其初而已。《易》所謂“差若毫厘,繆以千裏”者,其初不可不審也。惟陛下稽先聖之言,察人事之理,知堯、舜之道備於己,反身而誠之,推之以及四海,則萬世幸甚。

伊川先生曰:當世之務,所尤先者有三:一曰立誌,二曰責任,三曰求賢。

今雖納嘉謀,陳善算,非君誌先立,其能聽而用之乎?君欲用之,非責任宰輔,其孰承而行之乎?君相協心,非賢者任職,其能施於天下乎?此三者,本也;製於事者,用也。三者之中,複以立誌為本。所謂立誌者,至誠一心,以道自任,以聖人之訓為可必信,先王之治為可必行,不狃滯於近規,不遷惑於眾口,必期致天下如三代之世也。

《比》之九五曰:“顯比;王用三驅,失前禽。”《傳》曰:人君比天下之道,當顯明其比道而已。如誠意以待物,恕己以及人,發政施仁,使天下蒙其惠澤,是人君親比天下之道也。如是,天下孰不親比於上。若乃暴其小仁,違道幹譽,欲以求天下之比,其道亦已狹矣,其能得天下之比乎?王者顯明其比道,天下自然來比。來者撫之,固不煦煦然求比於物。若田之三驅,禽之去者,從而不追,來者則取之也。此王道之大,所以其民皞皞而莫知為之者也。非惟人君比天下之道如此,大率人之相比莫不然。以臣於君言之,竭其忠誠,致其才力,乃顯其比君之道也。用之與否,在君而已,不可阿諛逢迎,求其比己也。在朋友亦然,修身誠意以待之,親己與否,在人而已,不可巧言令色,曲從苟合,以求人之比己也。於鄉黨、親戚,於眾人,莫不皆然,“三驅,失前禽”之義也。

古之時,公卿大夫而下,位各稱其德,終身居之,得其分也;位未稱德,則君舉而進之,士修其學,學至而君求之,皆非有預於己也。農工商賈,勤其事而所享有限。故皆有定誌,而天下之心可一。後世自庶士至於公卿,日誌於尊榮,農工商賈,日誌於富侈,億兆之心,交騖於利,天下紛然,如之何其可一也。欲其不亂,難矣!《泰》之九二曰:“包荒,用馮河。”《傳》曰:人情安肆,則政舒緩。而法度廢弛,庶事無節。治之之道,必有包含荒穢之量,則其施為,寬裕詳密,弊革事理,而人安之。若無含弘之度,有忿疾之心,則無深遠之慮,有暴擾之患,深弊未去,而近患已生矣,故在包荒也。自古泰治之世,必漸至於衰替,蓋由狃習安逸,因循而然。自非剛斷之君,英烈之輔,不能挺特奮發,以革其弊也,故曰“用馮河”。或疑上雲“包荒”,則是包含寬容。此雲“用馮河”,則是奮發改革,似相反也。不知以含容之量,施剛果之用,乃聖賢之為也。

《觀》:“盥而不薦,有孚顒若。”《傳》曰:君子居上,為天下之表儀,必極其莊敬。如始盥之初,勿使誠意少散。如既薦之後,則天下莫不盡其孚誠,顒然瞻仰之矣。

凡天下至於一國一家,至於萬事,所以不和合者,皆由有間也;無間,則合矣。以至天地之生,萬物之成,皆合而後能遂;凡未合者,皆為有間也。若君臣、父子、親戚、朋友之間,有離貳怨隙者,蓋讒邪間於其間也;去其間隔而合之,則無不和且洽矣。《噬嗑》者,治天下之大用也。

《大畜》之六五曰:“豶豕之牙,吉。”《傳》曰:物有總攝,事有機會,聖人操得其要,則視億兆之心猶一心。道之斯行,止之則戢,故不勞而治,其用若“豶豕之牙”也。豕,剛躁之物,若強製其牙,則用力勞而不能止;若豶去其勢,則牙雖存,而剛躁自止。君子法豶豕之義,知天下之惡不可以力製也,則察其機,持其要,塞絕其本原,故不假刑法嚴峻,而惡自止也。

且如止盜,民有欲心,見利則動,苟不知教,而迫於饑寒,雖刑殺日施,其能勝億兆利欲之心乎?聖人則知所以止之之道,不尚威刑而修政教,使之有農桑之業,知廉恥之道,雖賞之,不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