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瀚旭道:“我要二樓的靠北邊第二間雅間,這會兒有人嗎?”
店小二笑著點頭哈腰:“這位爺是本地人吧?”
“你管我是哪裏人!能不能包吧?”
“您要是想包,當然可以!敢問客官是包中午這頓還是晚上的?”
“包到正月十五!”曲瀚旭本來就是闊公子出身,要是得瑟起來,派頭十足,那副模樣,鎮住個店小二還不是小菜一碟!
店小二一聽,趕緊道:“哎呦!這個小人說了不算,大爺您稍等,小的這就去請掌櫃的!”
“在哪兒等啊?”曲瀚旭左右張望。
店小二急忙將他讓到了通廊的一張椅子上,再三的鞠躬:“稍等,稍等!您老稍等!”
說著飛一般的跑了。
一會兒,店小二領這個掌櫃的過來了,兩人都是小跑著,還沒到跟前,掌櫃的已經認出來了,趕緊的雙手抱拳到了跟前就是一揖:“哎呦!曲十爺!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曲瀚旭站起來也笑著拱手:“老王!生意好啊!”
“托福托福!”姓王的掌櫃轉頭對店小二道:“這位是曲家十爺!”
店小二‘哎呦’一聲,急忙的點頭哈腰:“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十爺莫怪!”
王掌櫃的笑著道:“十爺,您要包我們的雅間?後麵一條街都是您家的客棧,怎麼到我這兒來……”
曲瀚旭道:“全滿了!我還納悶,今年怎麼就人這麼多?”
王掌櫃的笑著道:“有個緣故!不過說起來話長,小人這兒確實是忙不過來,您看,叫我兒子領您去雅間慢慢說行嗎?”
“那雅間能給我嗎?”
王掌櫃的笑著道:“能!當然能!其實每天都有人定!可您曲十爺要,就是得罪別人,我也得給您!哈哈,價格小子也知道,您慢慢上去坐著!”能說會道的不得了,四十來歲的人,對曲瀚旭客氣的不行。
曲瀚旭就點點頭,一撩衣袍,跑著上了樓,那王掌櫃的趕緊又叮嚀一下他兒子:“這位爺是個‘紈’!吃喝都挑!你給精致的東西!”
那店小二就是他兒子,趕忙的答應著,飛一般的竄上樓去,搶在曲瀚旭的前麵,將曲瀚旭點的那個雅間門給開開了。
曲瀚旭進去,小王跟著進來,笑著請他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然後又個作了一個揖:“十爺包涵!小的剛出來一年,有眼不識泰山!您多包涵!”
曲瀚旭笑了:“不用這麼客氣,我算什麼泰山哪!整個一君山!”
君山是宣城附近的一座山,不高,小王聽了大笑:“爺您真逗樂!”
“廢話別說了,這雅間包到十五,多少錢?”
“平常的話就是二十兩,可這過年,今年人又多,得三十兩。”小王笑著道:“什麼緣故,一會兒小人跟您說。”
曲瀚旭點點頭:“成!三十兩,今天開始……不過我今兒沒帶,明日吧,把錢帶來!”
“那沒問題!小人給十爺報報,三十兩包括每天一頓午宴,四人桌,五素五葷十個菜,兩個湯,您要是單點就加錢。四個幹果是奉送的,茶水……您是行家,不敢欺瞞,我們這兒有免費的,就恐怕十爺喝不慣。”
“成!”曲瀚旭道:“我是要招待貴客的,可不知道人家什麼時候來,不敢到時候在找,怕沒有了,這才早點來包場的。至於那午宴,你每天給我送家去,我用不上,真正的客人來了,我也得點別的菜!”
這就是說,有尊貴的客人來,那五素五葷的家常菜是用不上的,小王很明白,立刻點頭:“好咧!全明白了!今天的茶水……”
“就來你說的那茶,我倒嚐嚐!”曲瀚旭笑著道。
小王一點都沒有懷疑,立馬笑著大聲道:“十爺您稍等!小的這就去張羅!”
說著一溜風的出去了。
曲瀚旭看他出去了,便去把靠北邊的窗戶打開了,伸頭往外看。
後麵是一排坐北麵南的客棧,連成一串,一共三個門口。那個掌櫃的說,一條街都是你們家的,這話有點恭維的意思,因為後麵那條街,往裏是一個大湖,比前麵這條街短了一半左右,不過位置確實是頂好的位置,那三個門口也打著一家的招牌,是曲家大房的產業。
三個門口也有講究,靠近湖那一邊的門,跟這邊兩個門隔著老遠,而且那邊的屋舍精巧,不像是客棧,倒像是個遊園,裏麵的屋舍也不多,稀稀拉拉的在院子的個個角落,而且牆高,跟這邊的二層樓一樣高,想往裏看那是沒門。
最裏麵這個遊園,其實也是客棧,不過是招待高官和他們內眷的客棧,因為這樣的客人少,而且價格也高,因此並不是常滿著,不過住上人了,就算是幾個月,也能和任意一間客棧相比。
另外兩個門口,就和一般的客棧一樣了,門口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曲瀚旭注意的看那個遊園客棧的門口,他要的這個窗戶,正對著那個門口。此時冷冷清清,沒人進出。
一會兒,小王就端著個托盤進來了,托盤上麵是四色幹果,瓜子、核桃,杏仁還有長壽果。還有一壺茶,一個茶杯。
小王將這些一樣一樣的放在桌上,將茶壺裏的茶倒出來一杯。雙手給曲瀚旭放在邊上,看曲瀚旭側著身子斜靠在椅子上,看著後麵的那個湖,便笑著道:“如今家家生意都好,那湖邊人也多,每天熱熱鬧鬧的,也不嫌冷。”
曲瀚旭正好要消磨時光,便問道:“今年是怎麼回事?”說著抓了把瓜子慢悠悠的磕著。
小王笑著道:“說來話長!咱們南直隸,舉人老爺在大明朝向來是出的最多的政區!”
“那是!陪都啊!”
“可還有一樣,好多考官也是咱南直隸出去的,比方說前麵的主考、提調兩位全是咱南直隸升上去的官員。”
曲瀚旭其實是沒什麼興趣,但是因為沒事幹,一邊盯著那個院門,一邊聽著,頻頻點頭:“嗯!那怎麼了?”
“出的舉人多,考官也多,上麵就搞怪了,聽說是皇上親自叫大臣們把咱們南直隸的舉人籍貫給統計了一下,結果就發現,常熟、華亭、武進這幾個地方出的舉子多。於是,今年春闈,考官就不允許是這幾個地方的官員,哪怕就是升上去幾年了,隻要出身在這兒也不行!怕連成常熟黨,或者華亭黨什麼的!”
聽到這裏,曲瀚旭終於有點興趣了,轉過頭來道:“那怎麼樣呢?當官的那麼多,誰當主考官不行啊?”
“哎呦!這您就……”小王臨時改了口,把‘不懂了’三個字咽了進去:“不是這麼說,別的官啥出身不論,但是主考官這個,朝廷還是特別的注重,必須是正經的翰林院出身!學問實打實的!可您想想,南邊的能考上的考生比北邊的考生每年都多一半!八股做的也比他們強,每年進翰林院的,十個有八個是南邊的,八個裏頭有五個是咱們南直隸的!不挑這些人做考官,剩下的有水平的就很少了,太難了!”
“哦,那怎麼辦哪?”
“隻能再往細了劃!就小人剛剛說的,把地方劃出來!今年參加春闈的舉人老爺,常熟、華亭、武進這三個地方的多,那麼就把這三個地方的考官給剔出去!免得作弊呀!老鄉再加上學生,那在朝裏今後不是成了黨派了!”
曲瀚旭明白了:“那跟咱們這兒熱鬧有什麼關係?這兒住的都是舉人?”
小王雙手一拍:“著啊!正是呢!今年的主考官,就是咱南直隸的巡撫大人明老爺!老家是溧陽的!但是因為舉薦的匆忙,年前沒有來得及交印!過年到正月十五這段時間封印,衙門不辦公,所以隻能等正月十五之後,開了印才能交接,他才能動的了身上京!這不就因為這個,舉人老爺們隻要是宣城府周圍的,就全都來了!靠近主考官,不管是有關係沒關係,走走在說啊!”
曲瀚旭恍然的點頭:“這麼說的意思,今年的舉人活動就在這邊了?”
“正是!”
曲瀚旭所說的活動,其實就是舉人們互相拜訪,走考官門路的意思。
那時候考大學比較的不容易,因為三年才一次,每三年在各個鄉(當然是大的縣城)舉行鄉試,考中鄉試的,就稱為舉人,成了舉人,就相當於不是老百姓身份了,進了衙門可以不跪,普通百姓見了要叫‘舉人老爺’。鄉試是每年的八月舉行,也叫秋闈。
不過考中了舉人,是沒有資格做官的,要想更上一層樓,必須參加第二年的會試,會試在京城禮部,秋闈的第二年二月考試,也稱春闈。
這樣,每年秋闈考中成了舉人老爺的舉子們,就會立刻的動身往京城趕,遠一點的考生,常常是一考上就出發,到了第二年的春闈開始剛剛趕到。
不過像宣城這樣近的地方,考上了出發,十月就能到了。
這就是古代鼎鼎大名的‘趕考’。
舉人們十月就到京城,可是考試第二年的二月才進行,去那麼早幹什麼?這就有學問了,基本上就是幾個字,走關係,巴結上考官。
這裏頭學問還很大,無法細表,不過總之一句話,主考官在那個時候是非常吃香的一項工作,考前會有很多人通過各種關係來投靠,他當然要挑挑,關係一般的都不理,後台很硬的才敷衍一二,考試後,那些進了榜單的,全是他的學生。
今年特殊就在這裏,主考官到了現在,還在宣城,當然,那些學子把走關係的地方也就換成了宣城,等開了印,主考官大人去京城,他們必定是跟一路的。
宣城人有點猝不及防,所以不但是客棧爆滿,而且酒樓也不夠,因為都關門歇業回家過年去了。
小王再跟曲瀚旭聊了好一會兒的春闈動態,曲瀚旭雖然不感興趣,不過還是聽的津津有味,這總比他自己呆坐在這邊強!
午時忙的時候,小王就出去了,曲瀚旭自己在這邊盯著後麵的院門,盯了一天,沒有看到他感興趣的人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