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樓下,翁中貴忘記了自己是出來幹什麼的,就回到了家裏。老婆正在按著手中的電視遙控器,說:“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我們對麵樓裏有個人,跟我同名同姓,也叫翁中貴。”翁中貴說。
“這有什麼奇怪?以前我們味精廠,叫張誌強的就有四個,還有三個女的叫王秀花。”老婆說。
“同名同姓是沒什麼奇怪,”翁中貴說,“我奇怪的是這個翁中貴,他說他原來住在蘭陵花園,不久前才租到我們這裏來的。”
“做生意敗了吧,賭六合彩輸光了吧,起起落落,這種事電視上演得多了。”老婆很有見識地說。
“不是,他說他給人貸款擔保,那人跑了,他隻得替人還錢。”翁中貴陷入了沉思,他覺得這裏麵有一些問題,這個翁中貴怎麼會這麼傻呢?他怎麼敢替人擔保?他是替誰擔保?那人貸了多少萬?做什麼生意失敗了?其實這些問題和翁中貴毫無關係,但他就是喜歡琢磨,他的思緒就在這些問題之間穿梭往來,突然間,腦袋裏像是嗡的一聲,他一下想到了,那天晚上在黑糊糊的樓道裏,有人問“你叫翁中貴嗎?”,然後就是一陣拳打腳踢,那人要打的翁中貴肯定不是自己,而是對麵樓的那個翁中貴,也就是說,自己替那個翁中貴挨打了,那個翁中貴債務危機四伏,剛才不是還有人警告他小心點嗎?他一拍大腿,大聲地說:“我明白啦!”
“你一直是個明白人,你還有什麼不明白?”老婆帶著譏誚說。
“我明白了,那天晚上怎麼會挨打?”翁中貴說,“那人要打的翁中貴,是彼翁中貴,非本翁中貴。”
“這麼說,你是代人受皮肉之苦了?”老婆說。
“正是。”翁中貴說。
3
吃過晚飯,翁中貴也沒和老婆招呼就溜了出來,來到了對麵樓上那個翁中貴的家門前。
他敲了三下門,門沒開,把耳朵貼近木門聽了一下,聽到裏麵有電視的聲音,便加大力度,又敲了三下門。有人啪噠啪噠拖著鞋走過來了。
門打開時,那個翁中貴看到這個翁中貴,很有些意外,顯然是猶豫了一下,才讓對方進來。
翁中貴進了門,眼睛在地上找了一下,說:“要不要脫鞋子?”
“不用。”那個翁中貴說。
這房子和自家的格局相似,不同的是這裏沒幾樣家具電器(翁中貴家可是舊家具老電器擠得滿滿當當的),房子就有些空曠了。客廳裏隻有一對木沙發,還有一台17寸彩電,正在播放新聞聯播。
翁中貴像老朋友一樣,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說:“你喜歡看新聞聯播?”
“閉路電視太貴了,一年要一百八十多,我沒入戶,就隻能收中央一套。”那個翁中貴說著,也坐了下來。方幾上沒有茶具,隻有一隻塑料杯和一隻玻璃杯。在馬鋪人家裏,客來必定要泡茶的,沒有茶具極為少見,至少翁中貴還從沒見過。
新聞聯播告訴這兩個翁中貴,全國人民都挺好的,全國形勢更是一片大好。但是這兩個翁中貴都悶聲不語,肅靜的表情顯得很不和諧。
還是翁中貴開了腔,自己畢竟是貿然來訪的客人,他說:“你在哪裏工作?”
“我早沒工作了,以前在公交公司呆過,十多年前就出來自己做了。”那個翁中貴說,“你呢?”
“保密——保密局。”翁中貴說。
那個翁中貴哦了一聲,說:“你在這1號樓住多久了?”
“我一直就住在這,二十年了。”翁中貴說。
那個翁中貴又哦了一聲,說:“我原來是住在蘭陵花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