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2 / 3)

馬裏笑起來,其實他知道刀魚頭找奶媽的事,這家夥已經找了幾個,但都不滿意,他說從外衣就可以看出不是真槍實彈的奶子。馬裏問他,你是給孩子找奶媽還是給你自己找?

刀魚頭說,如果能找到我也滿意的,豈不是兩全其美嘛!

刀魚頭看中的這個奶媽也姓張,但比張素英的名字洋氣,叫張妮。人長得也挺洋氣,白白淨淨的臉盤上有個希臘式的鼻子。令人感到驚訝的是,這個張妮所有的地方都長得細苗,但就是胸部高聳,這真他媽的是該長肉的地方長肉,不該長肉的地方不長肉。為此,刀魚頭第一眼就暗暗叫好。他感到這不是找奶媽的問題了,而是要上升到找老婆的高度。

馬裏不以為然,他暗暗拿張妮與韓靖相比,覺得少了些颯爽英姿。三條腿喜歡林黛玉型的,也就是說隻要不瘦得像葛心紅那樣的排骨,他一律貶為“次品”。大齜牙不加任何評論,他行屍走肉般地跟在大家的後麵,人雲亦雲地隻是胡亂點頭。用刀魚頭的話說,大齜牙的魂兒隻剩下三分之一,那三分之二大概飛到東洋去了。

刀魚頭認為馬裏和三條腿純屬幼稚,對女人絕對的一竅不通。他說目前不是怎樣評價張妮,而是怎樣把張妮弄到手。

三條腿說,趁火打劫,搗她的魚醬。

為什麼說趁火打劫呢,就是張妮正在危難之中。其實像張妮這樣的女人,倘若沒有特殊情況,是絕對不會擺到刀魚頭的麵前。張妮本是市紡織廠一個車間的團支部書記,丈夫是市機械廠一個車間的黨支部書記。但在激烈革命中,專案組內查外調,發現張妮的檔案有嚴重問題,原來她家是地主出身,她在填寫登記表時寫了個貧農。這種對黨不忠誠,隱瞞反動家庭成分的罪行,使廣大革命群眾極為震驚和憤怒。他們做夢也沒想到,一個絕對積極革命的團支部書記竟然是地主階級的狗崽子。最為震怒的是張妮的丈夫,他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欺騙,為了表示他對黨的忠誠,就立即宣布與妻子離婚,並且把生下六個月的孩子也抱走。張妮失去了丈夫並不太痛苦,但失去了孩子卻讓她急得尋死覓活。但很多人勸她,說孩子跟了黨支部書記的父親,是“紅五類”,要是跟了你,就成了“黑五類”,將來不能參軍不能入黨不能上大學,你不是更痛苦嗎?

張妮終於想通了,但沒有孩子吸吮的乳房卻積滿了奶水,隻得到醫院用一種抽奶的器械往外抽。正在這時,有人給她介紹,說是有個狠心的媽媽,竟然把生下三個多月的孩子扔下跑了,孩子絕不吃奶瓶子的奶,生命危在旦夕。孩子他爹為了孩子,出一個月五十元的重金雇奶媽。這樣,心情處於極度痛苦和空虛的張妮便答應了。一是有個孩子讓張妮喂奶,可以減輕她思念自己孩子的痛苦;二是有五十元的收入可以不上班了。因為她被撤銷團支部書記的職務,又被開除團籍,無顏再到廠裏上班。張妮的父母都在外地,丈夫提出離婚後把她趕出家,她無依無靠,又不願意到工廠裏的宿舍,正是為難之時。所以張妮痛快地答應給刀魚頭的孩子當奶媽,但也提了個條件,最好能解決她的住宿問題。

刀魚頭聽到這個條件,樂得差點兒岔了氣兒。這哪是什麼條件,這簡直就是上天的恩賜,把一隻肥肥的母雞送到黃鼠狼的窩裏了。

刀魚頭向馬裏他們宣布,他這些天不能下海了,要把皮膚養一養,否則太粗糙讓張妮看了不順眼。而且他還要盡力地收拾一下家,把牆刷白了,把有裂璺的窗玻璃全換上新玻璃。總之,他忙得要死,心下卻極為快活,就像布置新房結婚一樣。刀魚頭的父母看到孫子有了奶媽,再加上快到秋收季節,也就急匆匆地回山東老家去了。

刀魚頭找到馬裏,求馬裏打一條狼牙鱔,好給張妮發奶。

馬裏說張妮的奶水這麼旺,還用喝鱔魚湯嗎?

刀魚頭說,要你打你就打,軍令如山,賞給你二十頭海參,幹不幹吧?

馬裏說,咱們之間談什麼賞不賞的,你不用說要我打狼牙鱔,就是要我打狼,我也得豁出命去給你打呀!

刀魚頭說,我找三條腿和你一起去吧,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馬裏說,不就是一條鱔魚嗎,用不著興師動眾。

馬裏爽快地答應去打狼牙鱔,並非全是對刀魚頭的哥兒們義氣,而是他想到,將來會有一天要給韓靖打狼牙鱔的。他現在就要為將來的這一天練兵。

馬裏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城市西部的渤海邊,站在平坦的女人般的海灣邊上,馬裏突然覺得人生有點莫名其妙,才幾個月前,他和刀魚頭為張素英來抓狼牙鱔,可是現在他又為刀魚頭的另一個女人來到這裏。馬裏不由得想到韓靖,他認定韓靖這輩子隻能要他一個人來捕捉狼牙鱔。想到這裏,他渾身湧上來勁頭,在沙灘上踢腿彎腰伸展雙臂,活動了一下筋骨,然後攥著漁槍,一個猛子紮進黑糊糊的淤泥灣。奇怪的是馬裏竟然覺得這樣的海灣更讓他興奮,甚至比城市東部黃海邊明亮的水下更有美景。因為他想到總有那麼一天,韓靖會喝他的鱔魚湯,然後,奶子鼓鼓地淌著奶水,那就是他盼望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