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嫵芙希爾德停下來,撿起一塊石頭,向小鳥唱歌的地方扔去。她姐姐抓住她的手膀子。後來她靜靜走了一會兒,不久又跑開了,一直奔下斜坡——最後高特叫她回來。

他們走向樅樹林中的路麵,前麵的樹叢裏傳來石弓的聲音。林中仍有積雪;氣味冷冽清新。爾郎帶著雙胞胎伊瓦和史庫爾站在不遠的小空地上。

伊瓦剛才射鬆鼠;箭杆插進高高的鬆枝裏,現在他要把箭弄下來。他拿起一塊一塊石頭猛丟;當他打中樹幹,直直粗粗的樹身便哢哢作響。

他父親說,“等一下;我替你射下來。”他將鬥篷甩在肩上,裝上一支箭,樹影間光線眩人,他隨隨便便瞄準。弓弦砰然響了;箭杆飛過長空,插在鬆枝裏,和小男孩的箭緊緊相鄰。爾郎又拔一支箭射出去——原先插在樹上的兩隻箭,有一根咻咻穿過樹枝掉下來;另外一隻箭的箭杆裂開了,可是箭頭仍舊牢牢插在樹上。

史庫爾跑進雪地,拾起兩根箭。伊瓦抬頭看樹梢。

“爹,插在上麵的那一支是我射的。——插得很牢——射得很有力!”——他開始向高特說明他為什麼沒射中鬆鼠——

爾郎低笑幾聲,又披上鬥篷:

“克麗絲汀,你要不要掉回頭?我得回家了——黎明我們要去追雷鳥。納克和我——”

克麗絲汀連忙說:“不,我要送閨女們去佛莫莊園——今天晚上我有話要跟我妹妹說。”

高特說,“那伊瓦和史庫爾可以陪娘去,再陪她回家——爹,我能跟你去嗎?”

爾郎抱起“西蒙之女嫵芙希爾德”,跟她說再見。她長得很健美、活潑、臉蛋兒嫣紅,棕色的鬈發貼在白皮毛頭巾內,他吻吻她,才放她下來,轉身跟高特回家。

如今爾郎沒事做,老是帶著兒子四處走——嫵芙希爾德牽著阿姨的手走了幾步——接著又跑開了,闖進伊瓦和史庫爾之間。是的,她是漂亮的孩子——可惜很野、很任性。他們若有個女兒,爾郎一定會隨時帶在身邊,當做玩偶。

他們走進佛莫莊園,西蒙單獨陪小兒子留在大廳。他坐在長餐桌中間的高席上,望著小安德列斯;小家夥跪在外凳上玩幾根舊木釘,設法讓釘子倒立在桌麵上。嫵芙希爾德看到了,忘記和父親打招呼,直接衝上她弟弟身邊的板凳,抓住他的頸背,推他的小臉去撞桌板,尖叫說木釘是她的;父親說要送給她的。

西蒙站起來拉開孩子,起身時不巧撞到肘邊的一個小瓷碟;碟子掉在地上打碎了。

安姬兒爬到桌下去撿碎片。西蒙接過來,悶悶不樂望著碎片說:

“我相信你繼母一定會生氣!”那是一個晶瑩的白色小瓷碟,上麵有美麗的圖案,西蒙說是安德列斯·達爾爵士當年由法國帶回來的;留給長媳海嘉,海嘉又轉送給蘭波。女性都認為它身價非凡。這時候他聽見妻子來到外室,就抓著碎瓷,把手藏在背後。

蘭波進來,問候姐姐和外甥們。她脫下嫵芙希爾德的鬥篷,小閨女跑去找她父親,黏在他身邊不走。

“嫵芙希爾德,我們今天這麼漂亮?——工作日圍銀腰帶,我相信——”可是他兩手抓著東西,不能抱孩子。

嫵芙希爾德嚷道,今天她去柔倫莊的克麗絲汀阿姨家,所以早晨母親為她打扮——

西蒙笑著說,“是啊,你娘給你裝扮得好漂亮好花俏——簡直可以供在教堂北麵的聖龕裏了。”蘭波成天為女兒縫衣服;嫵芙希爾德隨時穿得漂漂亮亮。

蘭波問丈夫,“你為什麼那樣站著?”

西蒙出示手上的碎瓷。“我不知道你會說什麼——”

蘭波接過他手上的碎片:“用不著站在那邊,像傻瓜似的——”

克麗絲汀坐在現場,覺得很不自在。西蒙把碎瓷藏在背後,像小孩似的,確實顯得傻乎乎,不過蘭波實在用不著說出口。

西蒙說:“你的瓷碟打破了,我以為你會生氣。”

蘭波答道:“是啊,你隨時怕我生氣——在這種小事方麵。”——她丈夫和姐姐發現她的眼淚快要流出來了。

西蒙說,“蘭波,你知道這不隻是表麵做作樣子,而且也不隻是小事方麵——”

蘭波照舊說,“我不知道。西蒙,你從來不跟我談大事情——”

她猛轉身,走回外室,西蒙站著目送她一會。他再度坐下,幼子安德列斯想爬上父親膝頭。西蒙抱起他,下巴貼著小家夥的腦袋;卻沒聽見他喋喋的兒語。

稍頃克麗絲汀猶豫不決說:

“西蒙,蘭波年紀不小了——你們的女兒已經滿七歲——”

西蒙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克麗絲汀覺得他的語氣過分嚴苛。

“我意思是說——也許我妹妹覺得你給她的職權太少了——你不能讓她跟你一起管莊上的事情嗎?”

西蒙熱切答辯說,“我太太愛管什麼就可以管什麼。我不要求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可是我從不拒絕蘭波支配佛莫莊園的一切。你如果不以為然,那是你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