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祁大吹下了汽車站在原地就不動了,和在電話裏表示的一樣,他對這個陌生的地方充滿了興趣。在他看來,車站裏出現眾多來來往往的三輪車是不可思議的事。他的意思很明顯,在機動車一統天下的年代,穿梭著人力三輪不是妨礙交通麼?但是旁邊的車夫顯然等得不耐煩了,抓著他的胳膊讓他上車,戴紅袖章的值勤人員吹著哨子在趕呢。祁大吹看了看三輪車,還沒數清楚車座是由幾塊木板簡易地搭建而成就被推上了車。車夫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但看起來五十都不止,頭發花白蓬亂,大概早上臉都沒洗,這當然是他後來才發現的。他還注意到車夫的褲腳已經綻開,為了不妨礙蹬車,用夾子夾了起來,像打了綁腿的老太太。影視劇裏常有這樣的人。

出了車站大門,車夫問他去哪,祁大吹聞到一股蒜味。他一定把這種味道也列入了陌生的條目,因此仍舊保持著熱愛人民的笑容,告訴車夫去師範大學。車夫又問他是不是第一次來這裏,祁大吹說當然,盡管是第一次,也不妨礙他深刻地喜歡上了這個地方。

應該說此次訪友讓他大開眼界,在南北走向的淮海路上他看到了無數輛三輪車,像交警一樣悠閑地從馬路這頭走到那頭。他活了二十五年也沒見過如此多的人力三輪。如果他們都穿仿古的短打或長衫馬褂就好了,擅長發散性思維的祁大吹進一步想到,若是滿大街跑的不是人力三輪,而是黃包車,幹脆是八抬大轎或四抬小轎就更妙了。那樣他就可以蹺起二郎腿晃晃悠悠地進入民國、大清朝,一直駛進開元盛世。手機的鈴聲打斷了他思古之幽情,發過來的信息上問他還要多長時間能到。他把這個問題推給了車夫。車子正行駛到離開車站的第一個十字路口,停了下來,車夫說快了,也就半個小時的路程。祁大吹不願放過任何一個了解陌生城市的機會,他乘機往兩邊看了看,看到向東的那條路邊不遠處有一棵巨大的懸鈴木,枝葉繁茂,遮蔽了幾乎整整半幢樓房。這是他進入這座城市見到的最大一棵植物,很興奮。但車夫沒有選擇這條路,而是沿著淮海路徑直騎下去。祁大吹想,一定得找個機會參觀那棵懸鈴木,然後無奈地回了信息:半小時。

半個小時後,我在師範大學門口見到了祁大吹。祁大吹是我的大學同學,原名祁輝。此人生性健談,據他母親說,祁輝生下來就哭個不停,說話也比一般小孩子早得多,且張開了嘴巴就很難合上,睡著了還說夢話。因此,他在入大學的第二個星期就掙下這個稱號也在情理之中。祁大吹當時正在研究校門口的那棵年逾半個世紀的懸鈴木,他在樹前比劃來比劃去,把門衛的警惕性都給調動起來了,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他們很可能找他麻煩。在此之前三輪車夫陪他遊覽了幾乎五分之一個城市,古運河滄桑的曆史感差點讓他跳下車子。因為辛苦,車夫收了他四十伍塊錢的車費。他抽出一張新版的伍十元人民幣,讓他不要找了,還感謝他一路生動的講解。祁大吹見到我就讓我給他拍張照片,他要讓自己永久地站在懸鈴木下。他不無豔羨地表示,能生活在如此古樸的城市真是莫大幸福,他半個小時內就看到兩棵巨大的懸鈴木,這在他生活的環境裏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我有點納悶,據我所知,本市隻有校門前有如此巨樹,哪來的第二棵?祁大吹的解釋讓我笑出聲來,沒錯,他先前看到的就是這一棵,而從車站到師範大學步行也不過五分鍾。他被那個車夫痛快地宰了一回。

在以後的生活裏,祁大吹為此耿耿於懷,他常在電話裏向我表示他的憂慮,認為如此民風有朝一日會毀了這個古樸的城市。他不心疼那伍十塊錢,但從此以後堅決不坐我們的人力三輪了。這當然是後話。現實的話題是,我做班主任的那個班上,一名來自長沙的男同學也向我提出了類似的疑問。姚遠很不禮貌地問我,徐老師,你認為這裏的三輪車何時能夠取消?他的意思似乎可以這樣理解,都二十一世紀了,我們的馬路上還奔波著前農業時代的交通工具,實在有點不像話。你看人家北京、上海,檔次稍差的轎車都限製跑出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