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黑,黑得連自己也看不清楚。
剪跌跌撞撞,磕磕絆絆不知摔倒過多少次。剪心想,路再黑,爬也爬家去,娘家這條路不知走過多少遍了。
剪對未來充滿幻想,幻想孩子將來出息了過上好日子。剪和孩子緊緊巴巴的日子太清苦了。
可現實生活總比想象的要糟糕,窮人,越怕花錢,越有許多地方要錢花。
剪抱緊這包錢,4千塊啊。摔倒了,胳膊著地,也不舍得磕破錢袋子,這袋子裝著孩子的上學錢,也就是裝著孩子的前途。
孩子的中考分數線高出統招線很多,可是,老天總不隨人願,錄取通知書上還帶著附頁1萬塊委培費。
剪電話詢問學校超過統招線了怎麼還拿錢上學,接電話的老師說隻看語數英。孩子語文考的不好,其他的科目考得再好不管用。剪說現在不是素質教育嗎?不是德智體全麵發展嗎?老師說考大學就看語數英,語數英占的分數多啊,德再好考不上大學。
就這麼一個孩子,誰舍得讓孩子初中剛畢業就下來幹活,何況孩子學得很好,有的孩子考得差還拿8萬的。有的分數太低,有錢也撈不著上。
這個縣城的高中,大多孩子都這樣花錢買學,改革創新嘛。可把剪創新苦了。
1萬就1萬吧,無非縫玩具的手再麻利點,總算有個學上了。聽說今年近一萬名學生,計劃招收5600,還有四千多孩子沒學上。當然了,還可以托關係買學上或上技校。
技校就考不上大學了,大學不能不上,神舟九號都載著3個人上天了,到磚窯場幹活可上不了天,孩子上了大學將來也能上天什麼的,萬一也能帶上她上天逛一圈。剪摸摸硬邦邦的錢袋子,感覺自己離天近了一步。
本來不用這麼晚回家,她妗子回娘家了,剪等到天黑才把他妗子和他舅等回來。
他妗子數落了她半天,從床底下掏出一隻破鞋,從鞋空窩裏拿出一遝錢,吐著唾沫星子數了三遍,數出了2千,極不情願地遞給剪。她給他妗子打了一個欠條,親戚歸親戚,親弟兄還明算賬呢。他舅舅瞞著他妗子偷偷又塞給剪1千,他姥姥連炕底下的毛票也找出來了。剪眼睛紅潤,鼻子潮濕。還是娘家有人好。
剪總也放心了,家裏還存著點,左鄰右舍借了一圈,還差幾十塊,再把家裏的破爛找找賣了也就湊齊了。
剪鞋子一歪,又差點倒下。老天爺也不大發慈悲,磕破一道天縫,露出點光。可是剪又害怕光,這麼多錢赤裸裸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豈不叫賊盯上。還是無光好,黑暗裏什麼也看不清楚,錢才安全。又使勁往懷裏捂了捂錢袋子。
剪本來沒有這麼累,都是那個該死的死鬼窮種把日子弄成這樣。自嫁到這個死鬼窮種家,剪就沒有過上一天安穩日子。一想起這些年的酸甜苦辣,剪就想大哭一場,可是剪不能哭出聲,隻能在心裏暗暗流淚,她還要給孩子撐起這個家,她是孩子的天。再說了,剪根本就沒有工夫哭,剪天天到工藝品廠領活幹,拚命掙錢打饑荒,擠不出一絲時間想別的。
死鬼窮種天天喝天天喝,要不是喝酒能連人帶摩托車撞在立交橋上。
死鬼窮種半死不活地躺在醫院,把家裏所有的錢搭進去,還拉下一腚饑荒。他倒走得輕巧,一閉眼,一蹬腿把個破家扔給她,孩子當時才八歲哦。你說你個死鬼,你活著該多好啊。
不去想了,光想好。剪擦了擦酸楚的鼻子。
忽然,一道光像一張網似的“唰”得罩住了剪,剪嚇了一跳,趕緊捂住錢袋子,心“噗噗”就要跳到嗓子眼上,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
剪趕緊用胳膊擋住光,從胳臂縫隙裏往外看,一個人拿著手電筒擋在她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