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他可以用剛才付新的說法來安慰自己,蘇雪蓮這樣做是保護他,但是,他還是感到遺憾:她並不了解他,至少,不了解五年監獄對他的改變。
當然,他不會去問蘇雪蓮。真相背後不是傷害就是陰謀。正像他在出獄前就預感到什麼,他也沒有問。他從來不做這種事。他隻會麵對現實,然後,做應該做的事。
聶山鷹陷入深深的思考。
六月的某一天,他在湖邊喝茶,賓館經理神情古怪地走過來,遞給他一個打開的移動電話:“聶總,您的電話。”
聶山鷹接過來:“您哪位?”
“聶總,真難找您啊。我是劉廣成。”
“劉總,您好,有什麼吩咐?”聶山鷹客氣地問。他出獄前的計劃中,劉廣成是其中一個重要的部分,但是劉廣成主動出現在監獄門外是一個意外,更大的意外是他那個計劃現在完全無用,或者說是失去了本來的意義。
“怎麼說呢?如果可能,我希望咱們找個時間好好聊一聊,哪怕現在,我也想在電話中跟你慢慢地聊上一兩個小時,但是我知道這很無聊,好吧,說點重要的吧。聶總,關注最近的股市嗎?”
“沒。”對於很多看起來無關緊要的細節,守口如瓶是聶山鷹的習慣。
“也是。聶總你清倉了,自然不用再關心。”劉廣成一副了然於胸的口氣,“那我簡單給你說下吧。今年春節過後,上證指數絕地翻身,重返一千三百點,那時候聶總我們都賺了一點吧?但是後來的情況不太樂觀,一直震蕩。四月底國家啟動上市公司股權分置改革,五月初,證監會圈定了四家上市公司進入股權分置改革首批試點程序,是九號那天吧,上證指數重挫,收於一千一百三十點。昨天,證監會推出《上市公司回購社會公眾股份管理辦法》,股指跌破千點,上午股指跌至九百八十多點……”
“劉總你到底想說什麼呢?”
劉廣成哈哈地笑了起來,完全不像一個身處熊市中的股市大鱷:“‘出逃等於生還’、‘八年抗戰,一覺回到解放前’,這些都是形容目前股市的名言,很精辟吧?幸運的是,一個多月前,我就已經全部空倉。”
“祝賀你。”聶山鷹淡淡地說。
“我應該感謝你。”劉廣成終於把話繞回來:“還記得那次我們在監獄門口見麵嗎?我想看看你的底牌,你說你沒有底牌,我乘興而去,敗興而歸,沮喪不已,幸好我還算是聶總的知己,我想了整整一晚,最後明白了聶總的意思。沒有底牌就是不需要底牌,已經空倉的人當然不需要任何內幕。第二天,我咬著牙全部清倉出貨,虧了一點點,這沒有什麼,隻是想到浪費了我整整六個月的時間,現在就這樣放棄的確心有不甘。但是現在,事實證明我的猜測完全正確,我躲過了這一個多月的下挫,特別是昨天,我慶幸自己的果斷,這一刻的輕鬆愉悅完全足以抵消這一個多月的痛苦煎熬。我認為,我應該親自向聶總表示我的真誠感激。”
“劉總你誤解了,這是大氣候,跟我個人無關。”聶山鷹說。
“接下來聶總有什麼打算呢?可不可以透露一下,比如聶總認為何時可以觸底,看好哪隻股票,要不,咱們聯手玩把大的?聶總,我知道你現在情況並不太好,索性離開江城吧,那隻是一個小城,我覺得你的舞台應該更大一些,你屬於海南,上海,甚至華爾街這樣的地方,怎麼樣?”劉廣成建議說。
“我想休息一段時間再考慮工作。”這一句話,聶山鷹已經對很多人重複過了。
“我會等著你。你隨時想來資本市場玩,都要告訴我。”劉廣成說,“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也把那一張你拒絕看的底牌亮出來,你肯定有些意外,它就是,蘇樹東。”
“這張底牌現在已經自己打出來了。”
劉廣成期待的吃驚沒有出現,聶山鷹的語氣依然淡淡的。“好吧,最後一件事,替我付費給這個手機的主人,暫時記在我頭上,到時咱們一起算算總賬。”
聶山鷹還沒有從這個電話帶來的衝擊中拔出來,謝淳恩出現了。一個月前,他就該出現的,他是白雲湖景區現在的總經理,這個職務,曾經屬於聶山鷹。
“聶總,門庭若市啊。真是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聶總你躲到這裏來,這些人也不想給你清靜啊。”他在聶山鷹對麵坐下來,臉上帶著威嚴、輕蔑的表情。以前他可不是這樣,木訥,寡言,除非必須,他更喜歡坐在旁邊認真地觀察別人。
“謝總,作為白雲湖景區的總經理,長時間不在現場,我認為是一種失職。作為白雲湖的股東,我認為我有提出這個意見的權利和義務。”聶山鷹嚴肅地說。
“你還可以說,作為曾經的白雲湖總經理,你感到非常痛心。”謝淳恩巧妙地回擊。
這是句雙關語,一針見血,聶山鷹苦笑,他當年用來約束其他大哥的巧妙設計,現在成為他的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