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Mr華生,你睡不著嗎?”他對我說,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為什麼?”我站在燈光中,沮喪地問。
“你是指看到了妖怪?”S終於合上了書本。
我沉痛地點了點頭,我的人生已如脫軌的火車般轟鳴著駛向未知的懸崖,稱之為悲劇已是仁慈,或許隻能用慘絕人寰來描述。
“我很抱歉,可能是那瓶藥水的作用。”S難得地表情肅穆,斧削刀刻般的五官,英俊中透著深沉,“但是我敢保證,我絕對沒有想到它會在你的身上產生如此奇妙的變化,否則我是不會讓你喝下去的。”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我悲痛地捂住臉,我那如朝陽般瑰麗輝煌的青春,還未找到一位美女相伴,就不得不與妖怪為伍了。
“一切都會有辦法的,如《道德經》中所闡述的那樣,我們隻需順其自然就好。”
說白了,就是他也束手無策。我心中的小宇宙開始暗暗燃燒,隻要這個始作俑者敢再說一句爛話,我就會讓他去麵見老子。
“曆史上也有你這樣的先例,像諸葛孔明,他本來隻是一個出生在農民家的孩子,卻突然獲得了妖怪的智慧,從而名垂青史。”
這是個正麵的例子,因此我握緊的拳頭慢慢放鬆了。
“Mr華生,相信我。”S目光炯炯地望著我,輕鬆卻堅定地說,“以S之名,我一定會讓你變回正常人的。”
聽到他的保證,我的胸口湧出一絲溫暖,沉默地點了點頭。
“好吧,那請幫我煎一個蛋吧,忙活了大半夜,我也有點餓了。”他語氣輕快地接著說。
於是這場毫無意義的對話伴隨著煎蛋聲結束了,我仍然沉浸在被他奴役的生活中,並且煩惱有增無減。
接下來的日子,我一直過得渾渾噩噩,並且看到的妖怪與日俱增,甚至在青天白日我都能看到說不出名的影子在天上飛。
雪上加霜的是,S還為我指派了另一項任務,去調查在學校家屬樓附近出現的團體人物。
要知道家屬樓與校園僅一牆之隔,在飄散著荷爾蒙的校園中,年輕人大多都是成群結隊地出現。
我隻能在秋天的圓月細柳下蹲點,很快就發現了幾個打麻將的男生團體,熄燈後翻牆酗酒的不良學生團體,以及晚自習後必唱K的唱歌走調女生團體,當然,更多的還是打飯團體、晚自習團體和占座團體等難以一一記敘的普通組合。
當這些詳盡的信息將我的記事本占得滿滿當當時,學生會的人已經在發另一個調查表了。
這次的調查內容是要不要清光校園裏的布穀鳥,據說布穀鳥跟青蛙一樣,都是住校生的噩夢。該鳥能以高亢悠遠兼具持久力的叫聲,從晚上八點叫到淩晨四點,每當它停在宿舍樓前引吭高歌時,都能激起拖鞋掃把一片。
作為一名走讀生,我十分高傲地又在“不同意”一欄裏打了勾,油然而生的優越感使我完全忘記了自己終日被S指使的夢魘。
在我交完調查表,照例挨了一頓臭罵之後,環顧四周,卻突然有一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吾獨愴然而淚下的孤寂。
因為女神程夢瑤今天沒來上課,如果她來了,一定會站在我這邊,可能還會喊出“生命是平等的,你們怎麼能明白杜鵑泣血的寂寞”這樣激動人心的話語吧。
於是我踏著夕陽,背負著罵名,如古代的英雄般孤獨而驕傲地離開了教室。
當我漫步在校園中,望著三三兩兩背著書包擦肩而過的學生時,我突然想起,已經有一周沒有見到程夢瑤了。最後一次見到她,還是在高數課上,她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近乎透明,正在老師的眼皮底下打盹。
最動人的,莫過於美人春睡。整堂課我都在心情蕩漾地欣賞她的睡姿,並且自動地將自己代入了賈寶玉的角色,而她自然就是醉臥芍藥的湘雲。
當然,這個美好的設想很快就隨著下課鈴聲的響起而結束,橫亙在我們之間的,仍然是馬裏亞納海溝般巨大的差距。
我回憶著高數課上的美夢,腳步漸漸慢下來,當天邊出現一彎羞澀而矜持的月影時,我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來到了位於校園中心的湖邊。
這個湖不大,四周綠樹環繞,月光如水銀般流瀉在水麵上,頗有幾分詩情畫意。由於即將被廢棄,連保潔人員都疏於管理,湖邊的草坪上滿是垃圾。
我想到前幾天填的調查表,忍不住為它哀歎,一隻青蛙仿佛被我的歎息驚到,“咚”的一聲跳進了水裏。
“誰?”一個輕柔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
此時天慕如藍絲絨般深邃迷離,順著聲音的來處,我隻能看到一個女生躲在草叢中的窈窕背影,以及那一頭五月熏風般繾綣的長發。
女生站起來,她身穿白色及地長裙,回頭看著我,眼神裏充滿了探詢。銀色的月光蒙矓地籠罩在她身上,將她的身姿勾勒出一個完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