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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日益寒冷，在帝都的秋天，以繁盛之美聞名的銀杏樹都凋落了，路燈下不再有金色火炬簇簇閃耀的偉麗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條由落葉鋪就的金色河流。
上完晚自習已經是十點之後，我背著書包匆匆向家裏走去。路上行人稀少，我踏在銀杏滿布的道路上，裹緊了外套。
隨著我的動作，冷風中傳來颯颯的輕響。那並非詩人們吟誦的樹葉離枝發出的悲鳴，而是我外套中垃圾膠袋的摩擦聲。
“要降溫了，這是給你的衣服。”前幾天S體貼地送給我一隻黑色的膠袋，他偶爾流露的溫情，幾乎要令我熱淚盈眶了。
“謝謝。”我特意對他鞠躬行了個大禮，隆重地以雙手接過他滿載愛心的福利。
“不客氣，你是我最鍾愛的助理，請一定保重身體。”他麵無表情地說著，又窩到破沙發上去做研究了。
最近他在發明一種能使妖力持久的藥水，這似乎是極難調配的魔藥。他不但燒壞了兩隻燒杯，還把窗簾炸了個窟窿，就連他原本茂密蓬勃的亂發都變得稀少了。
福利讓我石頭般冷硬的心變得柔軟，看著自己那站在科學的對立麵上下求索的老板，我不由歎了口氣。
我雀躍地打開了垃圾膠袋，隻見裏麵裝著另一個垃圾膠袋，我不死心地繼續打開，一共掏出了十幾隻未使用過的黑色垃圾袋。它們散發著濃重的塑料味，廉價而閃亮，唯一的區別隻有大小不同。
“這是福利嗎？”我憤怒地拎著一大堆垃圾袋從助理房衝出來，把它們甩到了S的臉上。
S完全沒有愧疚，而是不耐煩地瞪了我一眼。接著他掀開了破睡衣，於是我在節能燈昏黃的光線中，看到他骨瘦如柴的身體上套著不知幾層厚的黑色膠袋。
刹那之間，風蕭蕭兮易水寒，我驟然找到了荊軻刺秦時的悲壯心情。
“相信我，很保暖的！”S展現出南丁格爾般滿溢大愛的笑容，他原本就算得上英俊的五官幾乎要閃閃發光了，“不同的大小，可以方便你穿在不同的部位。”
我本不想低下高昂的頭顱，但是次日的大降溫，讓我的自尊如秋天的落葉般，被狂風卷得四散奔逃。
“哥，小哥！”我的注意力全在自己別致的“夾襖”上，如灰姑娘般哀歎著自己多舛的命運時，一個細幼的呼喚打斷了我的思路。
此時我正走在護城河邊，河堤的路上空曠無人，而河堤下隻有平靜的水波緩緩流逝，更是黑得不見人影。
看起來是那些躲在夜晚惡作劇的小妖怪，它們有時會偷偷解開趕路人的鞋帶，讓他們摔倒在地，再捧腹大笑。不能中了這些家夥的圈套！
我走得更快了。
“請等一等，等一等啊！”聲音又從夜風中傳來，整條路隻有我一個人，我納悶地看向灰蒙蒙的夜色。
“我在橋下！”那個聲音提醒我。
我扒著河堤邊的欄杆，把整個身體向河裏探去。這次我看到了，在護城河橋下的縫隙裏，確實夾著一個毛茸茸的動物。
吸引我的，是它閃亮的皮毛和渾圓的臀部。
“一個毛背心和一頓大餐！”這是驅使我冒著生命危險溜到河邊，把它從橋洞裏解救出來的最大動力。
那是隻有著棕色皮毛和蓬鬆尾巴的動物，它渾身布滿泥巴，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什麼。但這難不倒我，我把外套裏的“夾襖”脫掉一件，就把它裝進去輕鬆拎回家了。
直至此時，我才深刻地領會到S挑選福利時的良苦用心。
“這是狸貓。”回家之後，S隻瞥了那動物一眼，就下了斷言。他不去《人與自然》欄目組工作，真是二十一世紀最可悲可歎的人才流失。
“能吃嗎？”我唯一關心的是這個。
“我是來委托的！”袋子裏的狸貓歇斯底裏地叫著。
“我本來也想吃點燒肉什麼的，但現在看來夠嗆了！”S指了指衛生間，“去把它洗幹淨，這樣實在太難看了！”
我把袋子往地上一放，泥球般的狸貓就自動滾進了衛生間，甚至還緊緊關上了門。看起來是個有尊嚴的家夥呢。
但不論人還是動物，一旦有了尊嚴這種毫無用處的東西，就會變得越來越悲慘。
狸貓非常有耐心地洗著澡，甚至我跟S喝光了半壺茶，衛生間裏仍傳來嘩嘩的水聲。
“水費和電費要從它的委托費裏扣除。”S不愧是個理智的男人，即便在投入地實驗藥水，仍然不忘計算生活費。
“還要讓它給我買燉肉和毛背心！”我仍然在為驟然消失的大餐和皮草傷心。
流水聲停了，我跟S對狸貓出浴完全沒有興趣，他致力研究，而我在用打火機黏合被狸貓抓破的垃圾袋。
一條纖細秀美的手，如同魔法般伸到S眼前，抓住了他瘦得青筋暴流的手。那隻光裸的手臂潔白如玉，一看就是屬於妙齡少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