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花街突然多了許多浪跡街頭的寵物狗,它們失去了往日優雅的風度,低眉順眼地望著過路的行人。很顯然,這都是那些敗走花街的人們遺留下來的憂傷,他們隻顧得及自己蒼惶逃竄,往日那些心愛的玩伴,便隨它們自生自滅去。
單小波背著書包經過花街廣場的時候,就看到一隻漂亮的寵物狗。全身雪色一樣的絨毛,頸間掛著一串可愛的鈴鐺,身上穿著紅色綢緞小馬夾,可見昔日主人對它的寵愛,隻是小馬夾已經變得很髒。它睜著一雙烏溜溜地眼睛看著單小波,並且跟隨著單小波的腳步,在他後麵屁顛屁顛地跑著,單小波便走不動了。他本來喜歡狗,他想也沒想便將這隻小狗抱回了家。
這位不速之客雖然討人喜歡,但還是讓母親略感不快。她說這樣的狗嬌貴得很,養不起。單小波父母都是來漂城打工的,單小波則在一家子弟學校上學。
單小波首先給小狗洗了一個澡,又把它身上的小馬夾洗幹淨,接著端來一碗白米飯放在它麵前。雪色小狗隻聞了聞米飯,便低著頭走開了,單小波看它不喜歡,又倒了一些菜汁拌進飯裏,小狗依然不為所動,看來它雖餓,倒很有風骨,不是自己喜歡的食物,決不吃一口。
單小波知道它想吃什麼,它一定喜歡吃那種燒得噴香的排骨。單小波也喜歡,可是這在他們家是個稀罕物。父母是欠了一屁股債出來的,為了早日還債,他們隻能從嘴裏一省再省,單小波自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雖然每天家裏的餐桌上都綠汪汪,單小波從不皺眉,還裝出吃得很香的樣子。但是為了這隻寵物狗,單小波認為他必須挺身而出做些什麼,所以,放學後單小波去了一趟菜市場,他知道那裏有他想要的東西。
午後的市場顯得很冷清,單小波看到那些肉鋪攤子差不多都收了,沒收攤的也隻有一些零碎的肉片和骨頭,抹桌布一樣地扔在那裏無人問津。單小波摸了摸口袋,裏麵空空如也,可是肉砧上的骨頭卻那麼深深地誘惑著他,單小波仿佛看到寵物狗眼裏的歡喜之色,是的,它一定會非常喜歡!單小波看那些攤主圍坐在一起玩撲克,根本沒人注意,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嚇,哪裏來的野孩子,居然敢偷東西!單小波剛伸出的手就像被一隻鐵鉗卡住一樣,他回過頭看到一個黑臉漢子掐著自己的一隻胳膊,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我不是想偷……人贓俱獲,你還狡辯,你是屬狗的嗎,偷這些骨頭。黑臉漢子一臉凶相,單小波被嚇哭了,他無助地哭著,黑臉漢子卻又笑起來,那些攤販們也都笑著,像看一個搞笑的喜劇小品。
你想要這些骨頭嗎?黑臉漢子問單小波。單小波立即點頭。想要也不難,我們做個交易,隻要你站在這裏,人來時便喊一句“我是小偷”,你喊上二個小時,這些骨頭便歸你了。不。單小波咬著牙齒。你若不,我就把你扭送到派出所去,告你偷盜,讓你去勞動教養。黑臉漢子黑著臉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對,送他去派出所,那些菜販子也附和著。單小波害怕了,他不想去勞動教養,他知道那是犯人做的事。單小波猶豫了一下,點頭答應了。有人走過來,黑臉漢子碰他一下,他便扯著嗓子喊一聲,我是小偷。單小波脆生生的一喊,立時引來看稀奇的人,黑臉漢子便在一旁眉飛色舞地講述著,一臉的得意之色。一開始單小波臉色紅紅,扭扭捏捏的,聲音也不大。但是黑臉漢子不高興,他威脅說如果聲音不大這交易就不成立。單小波便可著嗓子叫起來,單小波一聲接一聲地喊著,脖子上的青筋漲得很粗,喊到最後,單小波已經完全放開了,雖然他的聲音漸漸嘶啞,但是他的表情已經完全坦然自若,就像在課堂上朗讀一篇他最喜歡的課文。
那些菜販子像看了一場生動的情景劇表演,他們心滿意足地笑著,黑臉漢子終於努了努嘴,單小波如獲大郝,立即將那些骨頭據為己有。他從書包裏找出一些廢棄的練習薄,將骨頭包攏來,挾著腋下,迅速地離開了市場,在蒼茫的夜色中,單小波的背影就像一隻蒼惶逃竄的流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