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相愛成雲煙03(1 / 2)

第一章 非正義(3)

他似乎覺得我的樣子很好笑,搶白道:“其實是因為實在看不下去了,才把眼睛蒙起來。” 我打了個冷戰,這家夥的冷笑話真的好冷。 “這個世界上看不過眼的事情太多了。”他靠在沙發上,望著窗外呼嘯的暴風雨。“說什麼人人平等,其實從出生開始人就已經被分成了三六九等,有錢人就是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坐享其成。比如高天明,他比你比我聰明還是努力?憑什麼他殺了人也不用坐牢,憑什麼他不工作也可以日日一擲千金,而有的人每天工作二十四小時,卻還買不起他汽車的一隻輪胎。” 這家夥說得真是太對了,我就是高天明鮮明而強烈的對比,我連他那輛保時捷的輪胎皮都買不起啊。 可是雖然說得振振有詞,他還不是為那個二世祖脫罪了嘛?我肚子裏嘀咕。 “可我也不覺得我做的事是錯的。”他在煙灰缸裏點了點煙灰。 我嚇一跳,陳律師,我沒有在肚子裏說你的壞話,真的。 不過他沒有看我,隻是自顧自地說:“即使高天明坐牢,醫院裏的女孩還是不會醒過來。他坐不坐牢,對於解決問題根本沒有實質幫助。所謂的罪犯得到懲治社會就安定,這是什麼狗屁理論。罪犯受到製裁死人就會複活嗎?才沒那種事,這不過就是那些人為了滿足自身所謂的正義感而扯出來的狗屁理論。” “正義感……”他停了一會兒,手指搭在下顎上說:“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我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此刻的陳家嚴,使我想到了一個人。 雖然外麵有很多人說他是不辨是非的狗屁律師,但現在的我卻突然覺得他比那些高高在上的議員高官要管用多了。陳家嚴,他像是創世紀的神,手裏握著衡量世界的標尺,他用他的陳家嚴邏輯在執行他心目中的“正義”,創造著他的帝國。 可是如果陳家嚴是正義的,難道我原來的世界觀有問題嗎? “那麼……高天明的女朋友呢?”我不禁問。 “三千萬,對老高先生不算什麼,可是對一個普通的家庭來說是個天文數字。那女孩攀上有錢人的公子也不過就是為了錢而已,我不覺得她有錯,她隻是比較倒黴而已。我給了她一條捷徑,坐三年牢就有三千萬,她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賺到那麼多。出獄後,高先生會替她安排一切。這樣的條件,非但她,連她父母都欣然同意了。” 我不小心捏破了蛋殼。 “沒錯,高天明這種人確實很該死,可是他命好,生下來就有千億財產等他去繼承,殺了人有人替他頂罪,做錯事有人替他收拾爛攤子。”他忽然望著我說:“可是有什麼辦法,殺了高天明,女孩不會醒過來。殺了高天明,醫院裏的女孩子就一分錢也得不到,她連做植物人的資格都沒有,就會被拔了氧氣管。” 好吧,我答不上來。 其實無論多少次,我都不可能會贏過“陳家嚴邏輯”,連陪審團都敗給他,我能怎樣,我隻會被這種陳家嚴邏輯搞到滿腦袋豆腐花,所以我放棄了。 “在這件事裏,根本就不需要‘正義’二字的存在,其實哪裏都一樣,都不需要。” 在陳家嚴的世界裏,“正義”實在是個廉價品。 雨仍然劈劈啪啪地下著,我驟然發現,原來我並不認識陳家嚴。他不是雜誌上那個魅力十足的鑽石王老五,不是電視節目上那個談吐儒雅的英俊男人,不是法庭上那個神情冷漠思慮縝密的大律師,他對我來說,完全還是個陌生人。 陳家嚴在煙灰缸裏撳滅了香煙,這才抬起頭來看著我說:“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愣了一下。對哦,我做他的特別助理三個月說的話還沒有今天一個晚上來的多,他也從來沒有問過我名字。 我們,好像真的還是陌生人。 於是我說:“我叫孟琪琪。” ********* 再見到陳家嚴是在我回東亞銀行工作後的第二周。 我端著咖啡走進小高先生的辦公室時,就聽到小高先生抓狂的聲音:“爸,那女人根本是個瘋子,她朝我潑汽油啊。”我推門進去的時候看到小高先生正扯著自己略微燒焦的定製襯衣袖口,衝著父親和陳家嚴大吼:“她差一點就燒死我了。” 我放下咖啡,陳家嚴端起來喝了一口,並沒有看我。 老高先生不耐煩地抽著雪茄,“早就叫你安分點,事情才過去不到一個禮拜,你就跟個小明星混在一起,鬧得滿城風雨。現在好了,被潑了汽油燒了車,你又上了報紙頭條,”老高先生抽出一份報紙扔過去砸在兒子臉上:“你算是給高家掙臉了!” 小高先生抬手擋了一下,報紙掉在我腳邊,我看到頭版頭條是一張火燒汽車的照片,可憐那輛定製的邁巴赫出生不到一個禮拜就被燒的屍骨無存。 我端著盤子站在一旁,聽見老高先生又說:“車子燒了也就燒了,不過幾百萬的事情。現在的問題是銀行正在搞慈善基金,鬧出這樣的新聞董事會一定不會放過我。你啊你,”老高先生站起來狠狠戳著兒子的腦門子說:“你總有一天要氣死我!” 高天明反抗:“爸,你兒子差一點就被燒死了!你還怪我!陳律師,我要告那個瘋子,我非要告得那瘋女人坐牢。” 陳家嚴這時候放下杯子,靜靜道:“你怎麼知道就是薛太太做的?”高天明怔了一下,陳家嚴繼續不緊不慢地說:“如果要告她,你又有什麼證據?即使有證據,真的鬧上法庭,對雙方都不利,隻怕讓別人坐收漁人之利。” 小高先生憤憤不平,老高先生用力地抽了兩口雪茄,說:“陳律師的意思怎樣?” “我先去警局交涉,可以的話,立刻送她們母女離開這裏。” 老高先生默默地點著頭,良久才說:“就按你的意思辦吧,錢不是問題,關鍵是要封住外麵的口。” “我知道怎麼做。” 老高先生忽然瞪著兒子喊:“臭小子,你給我安分守己地呆在家裏,敢走出去一步我打斷你的腿。” 這一次高天明終於給唬住了。 我又跟著陳家嚴去了警局。雖然我的職位是行政助理,但其實我覺得自己根本是個“狗腿”。在公司是小高先生的狗腿,出了門就變成了陳家嚴的狗腿。 婦人坐在征詢室內,昏黃的燈光照著她滿是皺紋的臉,枯燥的頭發散落在額前,她的雙手被手銬鎖著。 “薛太太。”支開警察後,陳家嚴才說:“我想我上次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治好你的女兒。而且聽醫院說,薛小姐的情況有所好轉,所以這個時候你最應該做的是給你女兒提供良好的治療環境,而不是想辦法成為新聞頭條。” 薛太太仍然低著頭。 我聽到陳家嚴微微歎了口氣,非常非常的輕微,如果不是我離他那麼近,我也不會聽到。 “高家不會起訴你,這件事到此為止。” 雖然微不可查,我還是看到薛太太的肩膀在發抖。 “我已經聯係了加州醫院最好的腦外科大夫,你和薛小姐盡快離開香港。”陳家嚴說完之後,從公事包裏取出一張支票,順著桌麵推倒婦人的眼前說:“到了美國以後,就把這裏的一切都忘了,重新開始。薛太太,你還年輕。” 他站起來,我急忙也跟著站起來。 這時候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陣陣嗚咽,恨意退散後,剩下的也許是比恨本身更傷人的東西。 陳家嚴握著門把的手微微頓了頓,終於還是一言不發地走出了征詢室。門口的警官同他打了個招呼,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而後陳家嚴說了一聲“謝謝”,才轉向我說:“你去把薛太太帶出來,我去替她辦保釋手續。” 我應著他的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