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相愛成雲煙04(1 / 2)

第一章 非正義(4)

走出警局的刹那,記者蜂擁而至將我們圍了個水泄不通。薛太太明顯是給嚇壞了,我這時候成了彪悍的護衛,一邊護著薛太太,一邊卻被陳家嚴護著,他抬手將記者引至一旁,我伺機將薛太太送上陳家嚴安排好的車子,而後陪同薛太太離開。 我大概照著陳家嚴教我的把話說了一遍,感到薛太太的情緒平穩了不少。 到達醫院以後,我將薛太太扶到病房門口。就看到李洪生和幾個人站在那裏,李洪生是公司的經理,其實性質跟我差不多,我是小高先生的狗腿,他是老高先生的狗腿。 他出現在這裏大概就是陳家嚴說的“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識相地向他點點頭,畢竟人家高我很多級,不是直係上司,也是我的上司。他的人接手了薛太太,起先薛太太還有激動,我照著陳家嚴教我的說:“沒事的,他們會替你安排去美國的事宜,隻要你有麻煩,隨時可以打電話回來,高家不會坐視不理。你隻要記住你剛才答應過的事就行了。” 李洪生將一切都安排好了,才想起來我的存在,對我說:“孟小姐,老高先生吩咐說這些天你最好看著小高先生不要到處亂跑。” 我看著他,不是開玩笑吧。 我幹笑兩聲,才問:“是什麼意思?” “你去高家。” “我去高家?”我指著自己的鼻子。 我真是嚇得高跟鞋都崴了,這個月我都崴了幾雙高跟鞋了,能報銷麼? 李洪生的目光就是“沒錯”兩個字。 好吧,我要去高家了。我好“激動”,如果我講給愛愛聽,她一定會比我更激動,因為我孟琪琪終於跨入豪門了!那些下水道裏的小強會舍不得我嗎?我這幾天的人生經曆真是精彩紛呈啊,除了港督府,基本上香港的幾個高級場所我都去了,高級法院,陳家嚴的高級公寓,高天明的萬豪會所,而現在我又要去“高家”了。 高家是怎麼樣的房子?是不是電視裏常出現的那種半山別墅,足球場一樣的花園,還帶100米B型遊泳池的?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醫院,突然看到陳家嚴的車停在門口。我驚魂未定,他已經推開車門下車,於是我才確信他是在等我。果然我走過去,他也走過來,他說:“薛太太都安頓好了麼?” 我點點頭。 我現在滿腦子都是高家高家高家,根本無力思考其他問題……我覺得我靠近高天明直徑十米範圍內,我的小命就很危險了。高家的凶器一定很多,絕不僅限於各種時尚雜誌,說不定還有凶猛的大狼狗,也許我進得去高家的門,就再也出不來了。 所謂的一入豪門深似海…… 我是不是應該先給愛愛打個電話,讓她給我準備後事? “你沒事吧?”陳家嚴也看到我的失魂落魄,拉了我一把說:“你去哪兒?”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正前方是巨大的廊柱。 我定了定神說:“我該回公司了。” “你這樣子,還是別回去了。”他拉著我,像是怕一鬆手我就要像個電動玩偶一樣自顧自地向前走。然後他習慣性地看表說:“你晚上有安排嗎?” 我搖頭。 他說:“那上車吧。” 我坐在車上,滿腦子都是我可能的“死狀”,突然聽見陳家嚴戴起藍牙耳機說:“喂,張署長。真的不好意思,這次又麻煩您……” 張署長? 大概是因為高天明的事,我直覺地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張署長應該就是新聞署長張XX。 “隻是一套球杆而已,不算什麼。”他笑了一下,“張太太喜歡就好了。” 球杆? 我頓了頓,難道,是我在他家裏見到過的那套七位數球杆? 陳家嚴嘴角略帶笑意,聲音卻略顯尷尬地說:“其實如果張太太不肯收下,我倒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畢竟是女人用的東西,放在我家裏始終不太方便。您也知道,女人是小氣的生物……是的,反而是我要謝謝張太太……那好,下次出海我再約您。” 他掛了電話,很鎮定地看了我一眼,說:“我臉上有東西麼?” 我看著他說:“是那位新聞署長打來的?” 他點了點頭。 “你說球杆……” “嗯?” “是你家裏那套高爾夫球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是限量版女用球杆,即使是專業選手,也未必能投到的珍貴球杆。其實那天我就在想,陳家嚴的家裏為什麼會有一套女用的球杆? 現在,終於有了答案。 “你早就想到要把球杆送給張太太?”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說:“那其實是買來給上一任女朋友的,不過還沒送出去就分手了。總覺得被下一任女友看到就不好了,所以……上次在高爾夫球場偶然遇到張太太,她的球杆又剛巧壞掉,就順手送給她了。” 他說得輕鬆而隨意,但是那一連串的“偶然”“剛巧”“順手”我聽起來怎麼都不像隻是極度巧合而已。 我知道有錢或是有地位的人,往往有比窮困之人更強烈的虛榮心。 這個弱點,已經被陳家嚴牢牢抓住。 我已經能夠想象當時的畫麵:陽光下,綠茵場上,陳家嚴溫文儒雅地從車子裏抽出那套球杆遞到張太太的手上。張太太該是多麼的欣喜若狂。但那時候的張太太一定不會想到,那套球杆為陳家嚴的日後鋪下了多麼堅實的路基。 他是在向我撒謊,而這些謊話,正是他對張署長說的“實話”的全部。 我突然覺得陳家嚴是個很“可怕”的人,但正是這種“可怕”,在他身上折射出令人無法抵抗的魅惑力。 他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 “陳律師……” “嗯?”他轉過臉來看我。 “空調打得太低了。”我打了個冷戰說。 他抬手將空調溫度打高,我看他的手指有條不紊地撥弄空調的溫度控製鈕,心裏微微一凜。 雖然我並不了解陳家嚴,但是就在剛才的一分鍾裏,我麵臨的是“生死抉擇”的焦慮,而他卻運籌帷幄的淡定。隻是一分鍾而已,他改變了明天新聞頭版的內容。但是這一分鍾,或者是他花費一個月甚至數年心機未雨綢繆所換來的一分鍾。 陳家嚴,他是個了不得的人。 他又接起電話,我聽見是事務所助理的電話,又聽見他說:“你告訴康太太我有事趕不回去了,讓她不用等了……幾點?我也不知道,今天不回所裏也可能吧……她堅持要約,你就替她約吧。” 我以為他有什麼重要的事居然連客人也推掉,大概是為了高家父子善後。然而接下來他卻一腳踩下油門,把我帶到了山頂一家高級餐廳。 門口的服務生,穿得都比我高級。 “愣著幹嘛,進去啊。”陳家嚴向我偏了偏腦袋。 我強作鎮定地跟著他走到餐廳裏,然後看到餐廳經理走過來笑容可掬道:“陳先生,老位子麼?這邊請。”說著領我們一路走到玻璃幕牆旁的一個位子上,我看著山下的遊艇灣,火柴盒一樣密密麻麻地停著很多遊艇。 服務生為我拉開椅子,我沒被人這樣伺候過,全身不得勁。可是服務生配合得很好,我坐下來的時候椅子剛好推倒我的膝蓋位置,坐得也很舒服。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訓練有素吧。 “陳先生,這是最新的菜單。”經理將套著紅色天鵝絨封麵的菜單遞到陳家嚴的手上,服務生也給了我一本,我搖了搖手。這種英文菜譜對我來說就是“誤導指南”,曾經點過一名叫天鵝湖的前菜,結果就是菠菜湯裏飄滿了蛋白蛋白和蛋白,你說我有那麼缺蛋白質嘛。 我還是由陳家嚴做主好了,他很快點好了主菜,然後看我說:“不要加點什麼?” 我一時失神,以為是和愛愛在街邊排擋,順口說:“加一份油菜……”說完立刻覺得不對勁,經理向我投來詫異的目光,我打了個冷顫,麵子丟得大了。 沒想到陳家嚴倒是很鎮定,看向經理說:“有麼?” 經理立刻專業而又體貼地說:“今天的紫甘藍和西藍花都很新鮮,不知道孟小姐有沒有興趣試試我們今天的前菜色拉?”真是技能賢淑,這個圓場打得不錯。我欣慰地看了看陳家嚴,他會意地將菜單交給經理說:“那就來兩個餐前色拉。” 經理接過菜單後,恭恭敬敬地朝我們鞠躬然後才退後兩步轉身離開。 我看著低頭去翻手邊資料的陳家嚴,怯怯地說:“陳律師……” “在這裏不用叫我陳律師。” “那……陳家嚴……” 他忽地抬起眼睫看向我,漆黑的眼瞳裏有攝人的光,嚇了我一跳,不自覺挺直身子。 他看著我的樣子,慢慢笑了笑,說:“也不用連名帶姓的叫吧。” “那麼……”對於挑三揀四的陳家嚴,我決定省略稱呼,單刀直入地問道:“你為什麼突然帶我來這種地方吃飯啊?” “很突然麼?” “早點說,至少我還可以換件像樣的衣服啊。”我盯著身上的黑白套裝,真的比那個值班經理的製服還不如。 他打量我說:“我覺得挺好。” 所以說有錢人的品味就是怪異,反正你說還好就還好吧,客隨主便嘛,但是…… “陳律師,”一喊出口,我立刻知道他要糾正我,於是收聲看他。他無奈笑了笑,擺了擺手說:“說吧。” “你剛才推了客戶,就是為了要來這裏吃飯?” “嗯。” “為什麼啊?” 大概我的口吻太驚訝,他抬頭看我說:“有問題麼?” “那個……我隻是覺得客戶跟吃飯的話,當然是客戶重要。因為沒有客戶,就沒有錢在這種地方吃飯。”我怯怯地說,實在是在陳家嚴麵前我很難做到理直氣壯。而且我就是這樣想,所以無論高天明對我多惡劣多粗暴我都忍了。 “賺錢是為了享受生活,如果我把全天二十四小時都花在賺錢上,那我賺來的錢要幹什麼?放在銀行讓資本家們利滾利的房貸嗎?還是堆在家裏砌積木?”他雙肘支著桌子看我說:“孟小姐,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這話是一點沒錯,但問題是每天二十四輪番轉的那個是誰啊。 我心裏想著,卻沒有說出來,隻能默默扭過臉去看著窗外的海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