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相愛成雲煙13(2 / 3)

結束。” 我急追兩步上前,看他略微低垂的腦袋說:“你怎麼了?”他不答我,隻是往前走,我疾步趕上他拉住他說:“小高先生,你怎麼了?” “我……”他終於停下腳步,說:“我害怕……” “怕什麼?”我看著他,忽然間明白了。 原來他是一個人不敢聽那結果,怕承受不起,所以寧可追出來找我,也不願意繼續留在手術室門前等候。 我笑了一下,拉起他微有涼意的手,說:“走吧。” 他隻是默默地點頭。 正是下班時分,街上車水馬龍人生嘈雜。 我忽然想起半年前和陳家嚴一起工作時,有次我去上環拿文件順便買晚餐回律所,半路上遇到大塞車,律所裏打電話來催。我怕趕不及隻能抱著餐盒文件下車一路跑回去,正穿過一個交通燈路口的時候,被一輛飛馳而來的私家車險些撞倒,文件和餐盒都撒了滿地。 幸而我沒有碰傷。 然而這並不是因為我手腳靈活躲閃得及,而是有人突然將我攬腰抱起,閃過了那飛馳而來的黑色跑車。雖是如此,我也是嚇得一身冷汗,看那些散落的文件被車輪層層碾壓,想到我若是躺在那裏大概早就……又是一身冷汗。 那就是陳家嚴。 他救了我的命,然後若無其事的按下交通急停燈,彎腰把散落在地上的文件都撿了起來。 我如此狼狽慌張,他如此鎮定。 然後他對我說:“過馬路要小心。” 路邊的霓虹燈照著他臉部的輪廓,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個我愛過的陳家嚴。 回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就見一群醫院人員正忙忙碌碌的從高先生的病房裏走出來,我和高天明起先還呆在那裏,但突然看到他們推出的小車上高先生周身蓋著白布,我的身體瞬間冷透了。我還未及反應,高天明已經伸手攔住了一位護士小姐說:“護士小姐,我爸爸怎麼了?你們這是要把我爸爸送到哪兒去?” 那位護士大約是被抓痛了,但還是沒有忘記那句本分的台詞:“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我看到高天明鬆了手,背脊貼上了冰冷的牆壁,護士剛要轉身,他突然又拉住了她說:“什麼叫盡力了?你們盡了什麼力?” “與其責怪別人,倒不如問問你自己剛才去了哪裏。” 聽見這個聲音,我和高天明都仿佛被僵屍抓住了背脊。 陳家嚴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病房裏走了出來,不等我有所反應,高天明已經衝上去揪住了陳家嚴的衣領一路將他逼到牆角,一拳將他打倒在地,近乎咆哮地大聲吼道:“陳家嚴,你這個混蛋……” 我立刻意識到這情景不妙,剛想上前阻止高天明,卻被陳家嚴的助理攔下了。那助理人高馬大像座大山一樣壓在我麵前,使我寸步難移。他卻還有餘力去護住陳家嚴,向高天明說:“高先生,這裏是醫院,請你放尊重。如果你繼續對陳先生動手的話,我們就要報警了。” “陳家嚴,你害死我爸爸還有臉在這裏做什麼!” “高先生,你再這樣……”不等那助理說完,陳家嚴已經站了起來,不緊不慢地攔下那位助理,向高天明說道:“我來這裏是有一份文件要交給你。”他從西裝內袋裏取出一個信封,高天明隻是怔怔,陳家嚴看向我,我很無辜地接過那個信封。 然而打開信封裏的東西,我突然就覺得我真不應該多事。 我不知道陳家嚴是怎麼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從高先生手中獲得了所有的銀行股權,一分錢,甚至一毛錢都沒有留給高天明。現在這種東西在我手裏,這是要讓我去當炮灰,給高天明添堵麼。 幸好高天明一見我的表情,就立刻從我手中奪走了那封信。 “陳家嚴,你怎麼能這麼做!”他忽然將信丟在陳家嚴臉上。 “我為什麼不能這麼做。”陳家嚴理了理袖口,說:“不管怎麼說,把銀行交給我,總比把銀行交給一個在自己老爸生死關頭還隻是知道去找女人的浪蕩子來的放心吧。”他從身邊的助理手中又拿過一份文件說:“還有這個也許你想看一看。” 我真的一點都不想看,我覺得我已經很不應該的趟進這渾水裏了,就不要再跟著瞎攪和了。 然而我挨著高天明,隱隱感到他身體的每一根血管都在顫抖。我不得不再次很多事的替他將那份文件接了過來。信口被蠟印封住了,隻能看到信封右下角的醫學會的標誌圖樣。我抬頭看了一下高天明,與其說他是有些憤怒,倒不如說,他看起來很緊張。 陳家嚴看著我們說:“不想看看麼?還是要聽我親口說?” 高天明一把從我手裏奪過信封,拆開了封印。我隻能看見他手裏的文件紙一角,雖然對上麵連串的英文字符有些頭暈,但我卻一眼就明白了這是個什麼東西。因為它也曾經用在我的身上,那是一份“親子鑒定書”。 “這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高天明忽然把那份文件扔向陳家嚴。 鋒利的紙片劃傷了陳家嚴的麵頰,留下一條淺淺的血印,一旁助理彎腰撿起了文件紙,拍去上麵的灰塵,交還給陳家嚴。 “報告上說,你和高耀祖先生幾乎所有項目都不匹配。”陳家嚴冷冷地說:“也就是說,你根本就不是高耀祖先生的親生兒子,甚至連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 “你騙人!”突然間,高天明衝上前一把抓住陳家嚴,陳家嚴冷不防被推到在地,右肩撞在牆上。 而他身旁的助手及時上前阻止高天明,我也跟著手忙腳亂地去幫忙勸架。 高天明咆哮著:“我不相信,我什麼都不相信!說我是被領養的,你憑什麼!” “確切的說,你也不是被領養的。”陳家嚴慢慢站了起來,從助理的手裏拿過手帕擦去嘴角的血跡。“你跟高先生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也沒有領養的關係。” 我們都隻是望著陳家嚴,他說出的這一切隻是一個簡單清晰的事實,而在我們看來,卻像是一片片鋒利的刀刃,傷得人體無完膚。 他和父親,果然是同一種人。 他們的世界裏,沒有其他人,隻有他們自己。 “因為沒有相關的領養手續,所以從法律意義上來說,你跟高先生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在陳家嚴毫無起伏的聲音中,我看到高天明眼底的光在一點點的泯滅。 “你胡說什麼!”高天明再次衝上前的時候,卻被那位助理抬手攔住了。我是沒有想到那助理看起來跟高天明旗鼓相當的身板兒竟然這樣孔武有力,一把就將高天明推開兩米開外。我覺得再這樣糾纏下去對高天明也不會有任何好處,擇機勸住高天明說:“沒用的,小高先生,你就這樣殺了他,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這種時候,至少在你身邊還有一個有腦子的人,你已經應該感到慶幸了。”陳家嚴理了下衣領說:“她說得對,即使殺了我,法律文件還是照樣會生效。而且因為你跟高先生沒有任何關係,所以高先生將要收回已經給你的部分東亞銀行的股權,還有所有名下的財產。” “而且,”陳家嚴繼續道:“高先生的喪禮也不需要你費心來操辦,在高先生入院的前幾天,他曾經訂下這樣一份文件,如果你想看的話……”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抽出一疊文件紙,我覺得那一張張雪白的紙簡直像是鋒利的劍,我都不忍再看。 “我知道了。”高天明慢慢地站了起來,望向陳家嚴說:“你隻是在告訴我,我什麼都不是,不是東亞銀行的總經理,不是高耀祖的兒子,不是高天明……我什麼都不是。”我看到陳家嚴笑了一下,而後高天明繼續說:“但是我告訴你,不管我是不是高耀祖的親生兒子,他始終是我父親。” “那麼,你能為他做什麼呢?”陳家嚴一步步走向高天明說:“即使給你高耀祖兒子的名分,即使給你銀行總經理的職權,你又能做什麼呢?你可是在他最後垂危的時候,仍然不知所蹤。” 我突然發現我處在一個很不應該的位置,麵對著陳家嚴,背後卻是高天明。 然後,陳家嚴的目光移到了我身上。我就知道……我低下頭,盡量想要避開他的目光。 我知道即使我不動,這趟渾水也已經攪渾了。我隻好站在原地不動,陳家嚴則繼續一瞬不瞬地望著我。我很怕他的眼睛,裏頭有種奇怪的東西壓迫著我,使我透不過氣來。醫院寂靜的空氣橫在我和陳家嚴之間,像是隔開了一條無法跨越的峽穀。 我正要側身閃過去的時候,卻聽見身後的高天明開口了。 “你說得對。”他抬起頭來望著陳家嚴說:“我什麼都不是,我留在這裏,也什麼都做不了。他也根本……不想見我。”然後,他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向門口走去。 “小高先生。”我看那清寂的背影,忽然想要留住高天明,卻沒料到陳家嚴拉住了我。 “即使這樣,你還要跟著他嗎?” 我楞了一下,我從來沒有要跟著他啊。我隻是有點擔心他,你就這樣把他給掃蕩得傾家蕩產最後連身份都剝奪了,難道你覺得他不會一時想不開去跳海嘛?我望著陳家嚴,卻看不清他的模樣,隻有黑色衣裳勾勒出清晰的輪廓。 “他現在什麼都不是了,你還要跟著他嗎?”他看著我問。 我想他是搞錯了,還錯得很離譜,但是現在我也不想再跟他解釋什麼了。 “我隻是要你給我一個承諾,這麼簡單,都做不到?” 我依然沒有回答。 “為什麼?”他微微蹙起眉頭,“高天明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麼?” “陳家嚴……”我抬起頭來看他,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所以現在要離開你都這樣艱難。 “琪琪,”他打斷我,第一次我在陳家嚴的眼睛裏看到了疼痛。他說:“隻是留在我身邊,這樣……都不到嗎?” 我震驚了。 ——“隻是留在我身邊。” 這樣卑微而簡單的請求,我簡直不敢相信是出自陳家嚴之口。 “你說過會和我在一起的,”他輕聲重複著:“不論發生什麼,你都會跟我在一起,你說過的。”他那樣用力地抓著我的手,望著我的眼睛,仿佛要從我的身體裏,掏出那句曾經的承諾。 是的,那確實是我說過的話。 可我實在不是一個適合當瓊瑤式悲淒女主角的人選。小時候每每看這樣的電視,總想要在劇情發生轉折的時候,猛踹女主角,告訴她必須離開那個混賬的男主角,免得悲淒一生。 現在我隻想猛踹我自己。 我不願意重蹈母親的覆轍,我不想要見證遺傳基因的強大力量。 我推開他的手,像是慢慢切去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那樣的疼痛。 “陳家嚴,對不起。” 我轉過身再也沒有回頭去看,隻怕一回頭,就再也無法邁開步子。所有過去的一切,仿佛落在我的腳後,隨著那清冷的夜風,被踩得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