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相愛成雲煙13(1 / 3)

第五章 我愛你,是我唯一能給你的承諾。

清晨七點半,我剛剛走到銀行樓下就立刻被眼前的人群震驚了。這是怎麼了?有排隊換購還是免費發錢的,銀行門口聚集的人簡直比天後演唱會的人還要多。我傻傻地呆在那裏,突然有人拉了我一把,不等我回頭那人就說:“看什麼看,還不快走。” “這是怎麼了?”我被莉莉一路拖到大廈電梯口,才終於問道:“你幹嘛用圍巾遮著臉啊,有人要害你嗎?” “你都不知道嗎?”莉莉瞪著大眼睛看我說:“虧你還是小高先生的貼身親信呢。” “都跟你說了不是……”不等話說完,我已經隨著人流被莉莉拖進了電梯。人滿為患的電梯裏鴉雀無聲,我隻能推了莉莉一下,她也推了回來,卻沒有答我什麼。我耐心等到了樓層,一把揪住她就說:“你快告訴我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些人是幹什麼的?” 莉莉一臉“你個白癡”的表情說:“是擠兌啊,懂不懂。” 擠兌我當然懂,就是我不懂我也會去搜索一下查個字典什麼的,但是……東亞銀行怎麼會突然發生擠兌這種情況的,這對銀行來說,簡直是天塌下來的大事,難道要……等破產嘛。 “為什麼會發生擠兌?” “我怎麼知道。”莉莉一聳肩就說:“昨天晚上經理半夜給我打電話,說是存款部今天人手不夠,讓我們一大早就來幫忙。四點半啊,天都還沒亮呢,就有好多押運車把現鈔運到銀行了。” 為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呢? “高先生怎麼說?” “高先生?”莉莉一臉哭笑不得,對著我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你還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啊。”又說:“高先生都進醫院好幾天了啊,不是這樣的話,銀行為什麼會發生擠兌。外麵到處傳言說銀行已經改名換姓了,還說銀行要倒閉了之類的,那些人才會突然都跑來瘋搶了啊。” “高先生進了醫院!”我抓著莉莉猛搖:“真的?” “那個是老板啊,我怎麼敢開玩笑。現在李經理他們都在醫院啊……喂,孟琪琪,你去哪裏……”我來不及等莉莉再說下去,按電梯就想下樓,卻又等不及電梯,隻能從消防通道跑了下去。莉莉在樓梯口大喊了兩聲之後我再也聽不到她說什麼了。 等我趕到醫院的時候,李洪生和一班銀行高管果然都在在重症監護室門口。看我的到來,他們似乎也很驚訝,齊刷刷將目光投向了我,嚇得我猛然刹住步子,氣喘籲籲地望著一班元老們不知所措。 緊跟著,就在我的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踵而至。 我感到胳膊猛然被一股力量抓住,一轉身就撞上高天明的臉。“小高先生……”驚愕中我呆呆地睜大了眼睛,還來不及說什麼,高天明已經抓著我問:“我爸爸呢?他人在哪裏?你說話啊……” 你讓我說,你也要給我說話的機會啊。 我張著嘴卻很難說出一個完整的字,就在這個時候李洪生走了過來,不緊不慢地拉開了高天明說:“小高先生,你先別激動,高先生現在在重症監護室裏,有醫生和護士照顧他,不用太擔心。” 順著李洪生所指的方向,高天明三兩步走到了重症室的玻璃窗前,雙手緊緊地貼著玻璃,仿佛要將那玻璃就那樣望穿了。我隱約隻能看到病房裏有幾名醫生和護士匆忙的身影,李洪生卻在這個時候拉著我退到一旁說:“小高先生怎麼會知道的?” 我無辜地搖搖頭,其實我都很想知道他怎麼會知道的,畢竟報紙雜誌上都還沒有登出來,我也隻是提前知道了幾分鍾而已,但是……不脛而走這種事情也不是頭一回了,我比較好奇的是:“為什麼小高先生不能知道?” 李洪生為難地低下頭,又回頭去看了看高天明,才向我說:“是高先生吩咐先不要告訴小高先生。” 這麼說,那天高先生叫我進辦公室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會有今天了是嗎? 所以那天才會說那樣莫名其妙的話,還給我支票什麼的。 我想了一想,又問:“可是,怎麼會這麼突然呢?” “其實不突然。”李洪生想了一下,才說:“最近公司的閑言閑語你也聽說了吧。”是說莉莉剛才八給我的那些嘛,那我是知道了。我向他點點頭,李洪生就繼續說:“證監會的事對銀行的影響很大。而且,目前公司已經有很大一部分的股份被人收購了。也許,還不止這些。” 很大一部分是多大一部分?也許還不止這麼多又是什麼意思?我望著李洪生,他可是財務總監啊,說得這麼含糊我這種非專業人士怎麼可能聽得懂。“李經理,你是想說……公司有股東向外出售股份嗎?” 李洪生不支聲地看我,我又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高先生現在在醫院……那……是誰下的指令調動現金的?” 看來我還不算太笨,李洪生的眼底流露出一點驚訝的表情,我可以默認為這是他的讚許。 “是新任董事長。”李洪生說。 這下輪到我問李洪生說:“誰是新任董事長?” “以高先生現在所持有的股份,在董事局已經不是最有份量的股東了。”李洪生低頭看表:“今天早上是新任董事長的助理給我們打電話,新董事長已經給所有的公司高層發了通知,稍後十點的就要在銀行總部召開會議。” 我呆了一呆,忙看表說:“十點……” 李洪生點頭說:“是,我們現在就要去開會了,孟小姐,麻煩你留在這裏照顧高先生。”李洪生說完一轉身,突然看到高天明就站在他身後,顯然也是給嚇了一跳,轉身看了看我,其實你看我又有什麼用,我又不是高天明的衣食父母,他不聽我的話。 高天明果然甩都不甩我,隻是拉著李洪生問:“你說要馬上要開會是什麼意思?” “這個……小高先生……” 不等李洪生話音落定,高天明已經甩開手衝出醫院。 我來不及說話緊跟著就往外跑。高跟鞋踩著大理石發出刺耳的聲音,穿過眾人奇怪的目光,差點崴了腳的我終於在玻璃門的阻隔下,攔住了高天明。我牢牢地抓著他的衣袖說:“小高先生,小高先生……你要去哪裏?” “去銀行。” 去銀行打架嗎?你這個氣勢。 我不斷攔他,他惱了,甩開我說:“難道要我在這裏幹等著嘛!等著又能怎麼樣呢。”我被他大力推開,一不留神撞上了身後的護士,好心的護士扶住我,向高天明說:“先生,這裏是醫院,請保持安靜。” 我向護士小姐點點頭表示我沒事,高天明似乎也沒有想到推得過於用力,慢慢地轉過臉去不看我,卻又放低了聲音說:“我去做什麼是我的事,跟你沒關係。” “是跟我沒關係,但是,跟總經理助理有關係。”高天明果然是呆了一呆,我趁勢將他拖到一旁說:“所以總經理要去開會的話,助理就有職責要一起去,除非……除非你不再是東亞銀行的總經理了。” 但是如果你不是總經理,你又憑什麼去開會。 高天明怔了一下,似乎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猛然間望著我不說話了。 我也沒有再說什麼,就這樣我們四目相對的站在醫院門口,玻璃門在我們的身旁緩慢地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我知道我爸爸這時候在醫院裏,我不應該到處亂跑。可是有些事我一定要去弄個明白,而且……琪琪,”這是第一次(絕對不是第一次,在琪琪家的時候已經這樣親切得喊過了。。。)高天明這樣稱呼我,他慢慢地推開我的手說:“這件事跟你沒關係,你不要管。” “是沒關係,隻要你現在辭退我。” 他慢慢地轉過身去,背對著我說:“那我現在就解雇你。” “解雇我要提前一個月通知,要給書麵的解雇信,要給賠償金,這些你都有嗎?”其實他真的不知道這些,我估計他連公司章程長得什麼樣都沒見過。 “那你想怎麼樣!”終於,高天明不耐煩吼了起來。 一旁立刻有護士說:“先生,這裏是醫院,請不要大聲喧嘩。” 我不痛不癢,不慍不火地將手袋背上肩,看著他說:“不是你說要去銀行開會嗎?” 雖然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可就像你聽說了所有的細節,但不親眼看到卻無法確信一樣,我仍然想親眼去證實,或者說,我是在自欺欺人的希望著,希望我所有的猜測都是錯的。 當我跟著高天明重新回到銀行大廈的時候,李洪生等人早已到達。推開門的一刹,會議室僵持的氣氛像是凝固了。所有人都轉過臉來看向我們,熟悉的會議室裏,冰冷的會議長桌後,滿滿都是熟悉的人,和陌生的臉孔。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高天明這樣堅定的穿過那些利刀般的目光,走到會議桌旁的位置上坐下。而曾經的所有會議中,那個位子始終懸空。我想有很多事的發生真的隻需要一瞬間,生或死,愛或恨,轉變或重生。 我跟著高天明,像一個安靜的影子,然而這一刻的高天明的背影,實在是令我想起了那個人,那個跟他有著一半血緣關係的兄長。 我在會議室旁的席座上慢慢坐下,實際上這時候,四周都已經座無虛席。 所有的股東,銀行高層,高級助理都來到了會議室,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不同的表情,有的好奇,有的不安,有的淡然,有的憤慨。在一片如沸水般的竊竊私語聲中,會議室的門鎖再次響起,隨著深褐色胡桃木門再次打開,座無虛席的會議室中,隻剩下主席的位子仍然懸空。 它在等的那個人,出現在了胡桃木門之後。 他還是那樣,一身挺括得不帶一絲褶皺的黑色西裝,冷峻的眉頭微微鎖起,走起路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猶豫。兩名助理隨行左右,說是氣勢磅礴也不為過,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的他卻沒有將目光投注給任何一個人,仿佛周圍的一切,都隻是空氣。 我聽見那腳步聲,鏗鏘有力,像是巨鑿敲打冰山。 三人站定後,女助理遞過來一份灰色文件夾,放在他麵前的桌上。他隻是站著,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扶住桌麵,目光掃過桌邊的眾人,然後說:“各位,我是東亞銀行新任的董事會主席兼董事長。” 仿佛聽不到下麵的議論紛紛,閑言碎語,他緩緩直起腰板,向所有人露出了一個笑容。 他說:“我是陳家嚴。” ***** 他說:“我是陳家嚴。” 人滿為患的會議室,在這一句話的引爆下,騰然升起一陣竊竊聲。高天明整個人瞬間繃成了一條弦,空氣中有一觸即發的高濃度火藥。高天明和陳家嚴的沉默成了纖細的導火線,如同尖銳的銀針,刺破了所有的噪雜聲。 突然間,高天明站了起來,以我始料未及的速度和力度撲向了陳家嚴,並且一拳將他打倒在地。所有的聲音沉寂下來,不隻是我,在場所有的人似乎都被這一幕震驚了。我急著想要阻止高天明,卻被椅子腳絆住險些跌倒。 而高天明還來不及揮出第二拳,就已經被陳家嚴身旁的男子牢牢牽製住了揮起的右拳。那個看起來蒼白纖細的男助理,卻似乎有著常人意想不到的力量。無論高天明怎樣掙紮,都無濟於事。 “你沒事吧?”男子回過頭看向陳家嚴。 在女助理的攙扶下,陳家嚴緩緩起身,抬手抹去嘴角隱隱的血漬,說:“沒事,放開他吧。” 男子有些猶豫,高天明卻已經趁機一把甩開了男子的手。我急忙上前攔住高天明,在我的拉扯下,他似乎才注意到我們正站在眾人目光的中心位置,眾目睽睽之下的我像是被人推上了火刑架一樣感到害怕和恐懼。 “陳先生。”女助理非常適時地遞上手帕,陳家嚴用手帕擦去嘴角的血漬後,轉身向眾人說道:“我知道想各位一定有很多想要問的,不過今天恐怕沒有時間在這裏向各位一一說明了。銀行目前的處境各位都很清楚,我準備了一份文件現在發到各位手中。明天早晨的例會上,我再聽各位詳細的意見。” 兩名助理適時開始向眾人分發文件,我沒有想到的是,連我都有份。我打開那厚厚的資料,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高天明卻突然推開向他發放文件的女助手,一轉身走出了會議室。 我本以為在這種一觸即發的危急情況下,高天明會做出進一步使我感到不安的舉動,然而這一次的高天明卻什麼也沒有做,什麼也沒有說,隻是轉過身去,大步走向門外,甚至連甩門聲都沒有,就這麼安靜的消失了。 “小高先生。”我想要攔住高天明,然而匆忙間我隻是來得及扶住險些跌倒的女助理。 那一刹那的我真的感到震驚。 高天明的這個舉動真的一點都不像高天明,一點都不像……反而像是另一個——陳家嚴。 我轉過臉去,看見陳家嚴依然站在那裏,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過一樣冷靜的繼續他的講話:“……雖然可能會做一些人事調整,但我仍然希望一切照舊。今天存款部和櫃台也許會很忙,如果人手不夠,可以到行政部調配。在目前的情況下,我雖然不希望有任何的人事變動,但是如果各位有更好的發展,我也不會攔阻。” 然後他直起身子說:“沒什麼事的話,各位可以出去工作了。” 一瞬間,那些本來像是釘在椅子上木頭人一樣的各位高管紛紛起身,離席而去。我隻聽見椅子摩擦地板的聲音,那些聲音像是車水馬龍的噪雜聲,而我仿佛站在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下,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等我發覺周圍的一切突然變得安靜的時候,整個會議室中,隻是剩下我和陳家嚴而已。 我拿起椅子上的背包,突然背後有個聲音說:“要去追他嗎?”我伸去拿包的手頓了一頓,抬頭才發現陳家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我的麵前。 “為什麼?” 為什麼……這不是應該我問你的問題嗎? 我看著他,卻沒有出聲。 “於公,你的職位是總經理助理,不是高天明助理,給你發薪水的是銀行而不是高天明。而且現在應該還是上班時間,你的新老板就在這裏,你還要往哪裏去?”他擋在我麵前說:“於私,你應該留在的,是我身邊,不是嗎?” 我望著那狹長的丹鳳眼,忽然一瞬間我明白了這十幾天我都沒有想明白的問題。 ——“不論發生什麼事,不論我是好人還是壞人……你都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我拿著背包的手放了下來。不知道是因為瞬間的巨變使我有些時空錯位,還是因為這所有的一切已經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壓力範圍,我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好模糊,分明站得這麼近,卻怎麼也看不清楚眼前人的模樣。 “陳家嚴,”我望著陳家嚴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略微笑了一下,說:“我做了什麼?” “不論發生什麼事,不管你是金牌大律師還是強奸犯的兒子,不論你是好人還是壞人……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嗎?”我望著他,期盼從他眼神裏尋到答案,然而那深潭一般的眼瞳卻渾然無物。 “我說過讓你等我,”他拉住我的手:“現在我回來了。” 我早就知道,等待換不來什麼好結果。 我抽回手,將剛剛分發到手裏的資料放回到會議桌上,說了一句:“高先生還在醫院。”便轉過身向大門走去,正要拉門的時候,那個冷漠的聲音再次響起:“為什麼一定要在這個時侯離開我?” 我伸出去拉門的手停了下來。 “是你告訴高天明的吧?”我望著漸漸走進的陳家嚴,說:“是你告訴高天明這一切的吧,不然他怎麼回去醫院,他怎麼會來這裏,他怎麼會知道這一切。這一切,都是你在操縱,是不是?” 他垂下眼睫,再次看我的時候,他說:“是我做的,但是……” “我不想聽。”我打斷他。 我所有的猜想在這一刻,統統被坐實了。 遺傳基因的強大功能真是令人瞠目結舌。我重蹈了母親的覆轍,愛上了最不應該愛上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會長江後浪推前浪,我的人生將會比我娘還要悲慘。 “你覺得我做錯了?”他望著我,眼底竟有一絲悲涼。 “錯的那個不是你,是我。”我苦澀地笑了笑,說:“我錯在不應該愛上你。” 我從背包裏取出一個白信封,放在他手邊的桌上。信,是那天從父親那裏出來後就打印好的,隻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交給高先生,卻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交給了陳家嚴。 真是恰如其分,卻又有些不合時宜。 我轉過身去,沒有再看陳家嚴那漠然的臉。那樣的一種漠然冷酷,比任何鋒利的刀刃都要傷人。仿佛在我們之間,除了空氣隻有空氣,在沒有任何東西被留下,甚至連留下的痕跡,都不曾有過。 我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走出大廈的一刹那,我突然停下腳步,仿佛被利刃切斷了某種聯係,疼痛瞬間襲來使我無法繼續前進,隻能將身子蜷成一團。是我看錯了陳家嚴,還是根本看錯了這個世界?還是我們活在這個世界的分分秒秒,都要這樣全心全意的用力去爭鬥? 我覺得麵頰很痛,才發現不知道何時落下的淚已經被風吹幹。 我小的時候,孤兒院的院長曾經對我說過,每個人的命運都是一座摩天輪,一旦開始它運轉,時無論如何也無法停下來的。 然後我說:“斷了它的電。” 現在的我終於知道,我根本連電源在那兒都找不到。 最致命的不是它的運轉,而是我的無能為力。 我回到醫院的時候,高天明正坐在急症室的門外。和早晨擁擠不堪的走廊不同的是,現在的走廊突然變得清冷空曠,護士小姐穿著平底鞋走過,沒有驚擾的聲音,我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走到高天明的身旁坐下。 雖然主仆時間不長,但高先生待我不薄。 是高先生教會我如何看報表賬目,如果做統計圖表。他帶我去信貸科教我閱讀客戶資料,他向我講解基金股票的價值和玩法。每每我留下來加班,總能遇到高先生“湊巧”也在加班。我知道他是看他兒子對我不好,所以悄悄在補償給我。 我不相信這樣的高先生會是設計陳正做冤獄的人。 我不相信。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帶走了心底翻騰的那些念頭,像退潮後的海灘,留下的隻有淡淡的印記和寧靜的沙灘。 高天明突然看我說:“你哭了?” 我說:“高先生怎麼樣了?” “陳家嚴,”高天明答非所問的說:“他為難你了?” 我繼續說:“醫生怎麼說?” “我找他去。”高天明突然站起來。 我覺得我們不能再雞同鴨講了,隻好站起來攔住他說:“現在陳家嚴是次要的,高先生是主要的,所以我先問你高先生怎麼樣了?”看他依然沒有要回答我的意思,我忽地站起來說:“你不告訴我高先生,我自己去問醫生。”我剛要邁步,他抬手攔住我說:“不用問了,是肝癌,末期。” 我收住步子,我知道這一切不是醫生而是陳家嚴告訴他的。 在這整件事中,陳家嚴就像是造物主,掌控一切。 我沒有說話,仍然坐下來。 寂靜的走廊裏,隱約聽得到急症室裏心跳儀的聲音。 我們像是與這個世界隔絕了一樣,就這樣靜靜的沉寂在世界的最底層,聽著時鍾一分一秒的走著。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醒來的時候隻聽到我的電話在包裏不停的震動。我看到身邊高天明還在熟睡,於是悄悄地挪開身子,拿起電話悄悄繞到走廊稍遠處才接起電話,結果卻是無聊的推銷電話。 等我回到長凳的時候,高天明也已經醒了,看我回來就說:“手術結束了沒?” 我搖搖頭,看時間已經到了晚餐時分。從早上突發事件到現在,我想他也一定跟我一樣什麼都還沒有吃,於是就問他說:“小高先生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去買。” 他慢慢搖了搖頭說:“我不餓。”卻又說:“不過,隨便買點吧。” “就買你喜歡的那種三明治好了。”我正要轉身離開,卻又忽然想起什麼,折回來對他說:“對了,把你的皮夾給我。” 他呆了一呆,摸出皮夾給我說:“你錢不夠麼?” “不是。”我細數了一下他皮夾裏的現金和證件,才小心翼翼地收在背包裏說:“我是怕你跟我玩失蹤,萬一會兒我回來你突然不見了,我都不知道該去哪兒找你。這樣你沒錢也沒證件,不會跑很遠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看我,說:“跟誰學的這種損招。” “陳家嚴……”話一出口,我立刻就後悔了,高天明看著我,努力笑了一下說:“我不逃走,你去吧。” 我點點頭,轉身剛走出兩步,他突然喊住我說:“琪琪。” 我刹住步子轉身看他說:“還有事?” 他仍然坐在長椅上,隔開四五米的距離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才說:“謝謝你。” 從便利店出來的時候,電視裏正在播上午銀行的新聞,我看到鏡頭一次又一次的掃過陳家嚴的臉孔,在一片吵鬧和聒噪之中,他始終隻是漠然的對著鏡頭。 如同我曾經見過的那個陳家嚴,堅定,冷酷。 而另一個卻曾經拉著我的手,問我說:是不是不論發生什麼,你都會留在我身邊? 我快要人格分裂了。 我正站在電視機前發呆的時候,突然有人拍我。我轉身看到高天明正站在我身後,不等我開口說話,他卻已經從我手中把塑膠袋接了過去。 “你怎麼來了?”我隻能看著他。 “我看你這麼久不回來,怕你有事。” “高先生呢?” “剛剛有護士出來,”他轉過身去,慢慢地走著說:“手術……沒那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