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很久也不出來,我隻能跟進去看看她有沒有什麼狀況,結果進廚房就看到她站在爐灶前,電水壺也沒有插上。我過去把插頭插上了,她一愣,抬起頭的時候眼淚就掉下來。 我拿出我神機妙算準備好的紙巾給她,她低著頭擦了擦說聲“謝謝”,我還沒想明白她在謝我哪一樁事,她卻已經說:“其實我去超市不是買東西,我是想去找你的。可是我站在你家樓下很久也不知道該不該進去,那時候又正好看到你去超市,我就跟了你過去。” 我早上七點就去超市了啊,她該是多早到我家啊。我默默地算了一下她家到我家的路程,嗯,她應該沒有睡覺就趕過來了吧。搭通宵小巴?再看她眼睛,不知道是哭紅的還是熬夜熬紅的,總之是很紅的。 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問她:“為什麼?” 馮豔豔向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高天明,輕聲說:“他也不是昨天才病的,燒了好幾天了。他發高燒的時候,一直迷迷糊糊喊你的名字。我要送他醫院,他又不肯。我沒有辦法,也沒有其他認識的人,所以我就去找你了。” 唔,這又是怎麼個狀況。雖然上回馮豔豔跟我說了高天明對我的心思,但我因為那時候急著要跟陳家嚴表決心,所以沒有花很多心思去思考這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她這時候又把情況說得嚴重了一些,我覺得我也是時候思考一下這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其實,他也許不是喜歡我。”我想了一下說:“隻是因為以前他使喚我使喚慣了,所以生病的時候,就會叫我的名字。” “孟小姐,你不覺得他對你和對別的女生不一樣麼。”不一樣的地方隻是更暴力一些吧。我心裏默默地回顧了一下以往的皮肉慘痛史,但馮豔豔並不知道這些,她隻是說了她知道的那一部分事實:“你記得那次我跟我媽去高家的時候吧。那天小高先生被冤枉了,他很生氣,但我覺得他更生氣的是,你不相信他。我當時就看出來,他很在意你。” 那種混亂的局麵中每個人都情緒激昂的,她是怎麼看出來那點細膩的小心思的。 都說女孩兒的心都比針鼻兒還細,戀愛的時候就細上加細。馮豔豔本來就是個通透的女孩兒,不像我一根根下水道管子一樣粗的神經,所以我覺得她說的話我不能全不信。 而且她這樣一說,倒引我想起了一些蛛絲馬跡。 比如以前有次高天明看到我胳膊上的淤青,不聲不響的給我買了一瓶紅花油。我想他大概以為是以前被他丟雜誌丟出來的,但其實那是我跟愛愛搬桌子的時候撞到的。那時候我忙著月末的賬目整理,根本沒有顧及這個事情。而且我一向討厭紅花油的味道,也就把它扔在抽屜裏給忘記了,後來是莉莉覺得好用拿走了。 還有一次月末盤點的時候我連著幾天通宵加夜班,高天明突然來公司,把全體加班同事都嚇了一跳,結果他說是順便路過就給我買了晚餐和宵夜。我還以為他在開玩笑,但是那些餐盒看起來確實不像是他跟哪個女朋友去餐廳吃完打包回來的。 再一次我在公司裏趕計劃書的時候,他突然從意大利打回來電話讓我看星星。我想他是瘋了吧,大白天的哪裏有星星可以看。他在電話那頭愣了一會兒,然後說:“對哦,你那裏是白天。”就把電話給掛了。 我隻是覺得他是個嬌縱的瘋子,並沒有想到那些瘋瘋癲癲的行為後頭,藏著針鼻兒一樣細小的心思。又或者我根本就沒有朝那個方麵上去想,所以才沒有感受他對我的心意。現在想起來,莉莉那時候總是說我有少奶奶的命,大概從紅花油開始她就看出來了。 而我雖然收了高天明很多的香水妝品做禮物,但從來也沒有用過。統統都被莉莉和其他人瓜分了,他還為此跟我發了一通脾氣,賭氣說以後不再送給我東西了。我當時想不送就不送,我本來也不用這些,直接加我薪水更好。卻沒有想到,他送給我的那些心意都被其他女人給瓜分了,他才會這樣生氣又難過。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的發生都是因為他在悄悄的喜歡著我。又或者那時候我的心都在陳家嚴身上,陳家嚴使我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對我的好了。 我有點頭疼。所以說桃花這個東西是有點麻煩,它不開則已,一開就一季。可見這時候正是我的桃花季,一下子就開了兩朵,還是並蒂花。 水壺嘀嘀叫起來,馮豔豔拔了插座給我倒茶,突然抬頭說:“好像有人來。” 耳朵真尖。我走過去開門,果然是陳家嚴帶了原來的家庭醫生來給高天明看病。我被剛才的追本溯源搞得心裏有些亂,就一直站在牆角不說話。陳家嚴看我沉默,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我說:“怎麼不高興?你擔心他?” 我現在擔心我自己多一些,其實那天我本來想跟陳家嚴說一下這個事情,但後來因為決心表得太過了,就把這個事情給忘了。再加上家裏添了一個阿黃,亂了一陣子,就根本沒想起來。現在這樣一番追本溯源,我心裏已經清清楚楚了,又加上高天明根本是陳家嚴的親弟弟,我覺得我還是跟他說一下的好。 雖然我覺得兄弟倆搶一個女朋友的戲碼挺好看,但搬到我身上實際演練就真的不太好了。我悄悄拖著陳家嚴來到走廊裏,想了一想,才說:“其實,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陳家嚴頓了頓看我,目光慢慢向下一寸一寸的移,終於說:“要不要讓陳醫生給你看看。” 我看他目光所及之處正是我裙子的下腰襟,也是楞了一楞,恍然就明白過來,一手將他側臉推了過去說:“你想哪裏去了,我要跟你說的是正經事。” 他咳了一聲說:“這也是正經事。” 我黑線了一小會兒,覺得不能被他叉開話題,堅定了一下意誌說:“其實馮豔豔前陣子來找過我。”他點了點頭,我繼續說:“她跟我說過,高天明他……”我抬頭看了一圈樓上的晾衣架,聲音有些含糊:“好像有點喜歡我。” 陳家嚴微微一笑,抱臂看我說:“隻是一點?你也太客氣了。”我唔了一會兒,想著他果然是知道這件事。就聽他繼續說:“其實早在馮豔豔之前,我就看出來他喜歡你了。隻有你這種神經比水管子還粗的人才會不知道。” 什麼叫神經比水管子還粗,我明明是被你給一葉障目了好不好。我一個憤憤不平,立刻把責任推回給他說:“那還不都是因為我給你迷住了,才沒有注意到他原來也喜歡我,錯過了做少奶奶的大好機會。” “哦?”陳家嚴拖了個長音,反問我說:“你被我給迷住了?” “唔……”我覺得我好像說錯話了,急忙抬頭又看了一回晾衣架。 “我害你錯過了做少奶奶的大好機會?” “唔……”晾衣架有幾個我都數快清楚了,他還不肯放過我。 我知道我稍有失言今晚就會栽在陳家嚴手裏生不如死,所以平時說話都相當小心,這時候一定是思考了太多問題腦內存不夠才突然死機,說出了那番不經大腦的話。真是所謂一失足,千古恨,我急忙說:“我去看看高天明醒了沒。” 陳家嚴將另一隻手輕輕一抬,就勢摟住我的腰一把抱緊,說:“我雖然是知道他喜歡你,但碰巧那時候我也喜歡你,所以我根本就沒有打算把你讓給他。”他似笑非笑地看我說:“你說,我做的對不對?” “對對對,做的對,做得很對。”我撫了撫他西裝領口,盛稱他英明神武的同時,趁機向後退了一步,又說:“其實他雖然喜歡我,我心裏對他卻不是他要的那種喜歡,隻是主仆情誼……你,你不要誤會才好。” “他是你未來小叔子,我還誤會什麼?” “對對對,他是我未來小叔子。”這個定位真是又準確又貼切,我正要再盛讚陳家嚴一番,沒料到他突然來一句:“不過,以前滿洲國也有叔嫂通婚的慣例。” “我是漢人。”這一次,我的GPRS定位(要不要告訴你GPS才是定位係統呢?好糾結好糾結啊!)也定的很準。他略笑了一下,的手指穿過我的長發落在我肩頸上,冰冷的指尖撥了下我耳垂說:“你放心,既然之前我能把你迷得暈頭轉向,日後應當也不是什麼難事。所以你被別人拐走的可能性不怎麼大。” 我哼哼了兩聲,我怎麼給忘了這個人有極度的自戀痞。 這時候馮豔豔推門出來,看這情形立刻又把門掩了半邊,輕聲問了句說:“不打擾你們吧。” 我忙說:“不打擾不打擾。”簡直是救民於水火的大恩人,就勢從陳家嚴手裏掙了出來。 馮豔豔又開了門,才說:“他醒了呢。” 陳家嚴比我更急的走進屋裏,就看到陳醫生正收拾東西,看見我們進來,他闔上藥箱說:“我得去給他開點藥,我雖然打了針,但他現在的身體不適合打針吊水,還是要慢慢吃藥調理。” 馮豔豔聽得很認真,陳家嚴略一點頭說:“有什麼需要,盡管跟我說就是了。” 我送了陳醫生出去的時候,他回頭對我說:“他這樣的身體最好還是不要住這種地方,可以的話搬個幹淨的公寓。”我連連應是。回來的時候正看到高天明從床上坐起來,抬手推了一旁的陳家嚴說:“你來幹什麼,我不想看到你。” 唔,其實我有時候也不太想看到這個人,尤其在他說刻薄話的時候。 果然陳家嚴又開始了,冷著一張臉聲音無起伏地說道:“不想看到我,是因為我是你哥哥,還是因為我是仇人。”馮豔豔吃了一驚,抬起頭來陳家嚴。我也有些吃驚,不過我吃驚是吃驚在,這麼秘密的事情,他怎麼就這麼給說出來了。 但結果我從高天明的表情發現,這件事應該早就不是秘密了啊。 果然全世界隻我一個人最為後知後覺。 高天明硬生生地別開臉去說:“我沒有哥哥。” “有些事實,不是你不承認就能改變的。比如,我是你哥哥,還有,你和我一樣是一個強奸犯的兒子,甚至於,你的出生是害死媽媽的間接因素……”高天明突然一把抓住陳家嚴的衣領站了起來,跌跌衝衝地站不穩,兩個人一路撞到。 “我說了讓你走,你沒聽到嘛!” 卻在這個時候,陳家嚴抬手一拳打在高天明臉上,他不太利索地向後趔趄了幾步,背脊撞在床頭櫃上。 馮豔豔驚呼一聲,上前去扶高天明。 陳家嚴卻先一步走上來,一手揪住高天明的衣襟說:“想死的話,半年前你就可以去跳海了,幹嘛還要等到現在!你有什麼值得去死的地方。想要的東西要自己去爭取,喜歡的女人要自己搶回來。連麵對現實的勇氣都沒有,死了也不會比現在更有骨氣。” 他鬆手推倒高天明,然後走過來拉著我就離開了那個房間。 我回頭看著高天明,他耷拉著腦袋,看起來像個憋氣(癟氣)的玩具。 我知道陳家嚴說這些話並不是在賭氣,他並不是真的要高天明去死,他隻是希望那個少爺命的弟弟終於可以意識到現實的處境,哪怕有一天我跟陳家嚴都離開了這裏,他也能夠堅強而努力的活下去。 雖然這一拳可能打得有點過,但如果挺不過去,他就不是陳家嚴的弟弟了。 我給阿黃梳完了毛,陳家嚴還在陽台上抽煙。阿黃嗚咽了一聲,大概是我今天晚上沒給它吃牛排、雞排或者羊排,而是簡單用狗糧打發了它的關係,它一晚上都很哀怨。陳家嚴一直在陽台上抽煙,我輕輕拍了拍阿黃的腦袋說:“去,你爸爸不高興,去哄哄他。” 阿黃也很不高興的樣子,耷拉著腦袋托著尾巴走到陽台門前還回頭望了我一眼,我朝它比了一下牛排的形狀,它繼續不情願地走到陽台上,蹭了蹭它爹的褲子。陳家嚴回過頭來看見是阿黃,便蹲下身子撫摸它的毛。 我看氣氛有些緩和了,才跟出去靠在門廊上看他戲狗的樣子。 其實有了阿黃以後,陳家嚴比以前看起來溫柔了不少。最重要的是,陳家嚴消遣我的次數比以前少了不少。阿黃代替我被消遣一次又一次。記得有次陳家嚴在看文件,阿黃不識相的去撒嬌,被陳家嚴用個文件袋套住了腦袋,滿屋子亂撞撞了一頭包也毫無怨言。 陳家嚴哈哈大笑,阿黃一臉哀怨兩眼含淚,它果然是個好兒子。 我心裏默默地感慨著,決定以後買牛排給它也會挑塊比較大的,反正它爹有錢。 陳家嚴發覺我在門口,就抬起頭來看我說:“我都沒有注意,阿黃長這麼大了。” “狗的壽命一共也隻有活十幾年,阿黃現在也快要是六七歲的小孩子了。”我彎下身子撫了撫阿黃的腦袋,阿黃搖了搖尾巴,我覺得它誤會了什麼,糾正它說:“不是吃飯時間,而是睡覺時間,去吧。” 說著指了一下它在客廳裏的狗窩,阿黃嗚咽了一聲,拖著尾巴走回到它的狗窩去了。 陳家嚴忽然從背後抱住我,麵頰貼著的脖子說:“琪琪,其實阿黃不是撿來的。” 廢話,我當然知道,你還真當我的腦子裏裝的都是豆腐花兒嘛。不過我隻是嗯了一聲,因為我覺得這不是陳家嚴這一番話的重點,果然他繼續說:“我一直覺得你不太會照顧小孩子,他們說照顧寵物就像照顧孩子一樣,所以我把阿黃帶回來給你練練手。” 不能不說他想的真是周到。比如我以前不太明白小孩子為什麼哭為什麼笑,但是跟阿黃相處了這些時候之後,我漸漸發現它一搖尾巴一吐舌頭都是有話要說。不能不說,他再這樣下去周到下去,我就快要變成動物學家了。 我以前不太喜歡小孩子很黏人,但阿黃它真的很黏人。而你一旦不理它,它又很可憐巴巴的躲在角落裏。它不會說話,初來的時候對一切都很陌生很害怕。漸漸它有了我們,當我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必然要懂得好好照顧它。 日後,會比這個更加被細心體貼的照顧我的孩子。 陳家嚴,你做的對,你一直都做得很對。 “琪琪。”他將下顎枕在我的肩膀上,低聲說:“我們生個孩子吧。” 我默默地抬頭望著漫天星星。這件事,唔,這件事如果是你來辦我意見不大。但是肚子疼在我身上,我真的要考慮考慮。而且,而且結婚這個實在是個大事,我雖然是孤兒院長大,但父母尚且健在……你這樣,豈不是要我跟你私奔? 卻還沒有等我想好,他已經一把將我抱了起來,我急急摟住他說:“這麼快?” 他低頭輕輕咬了一下我的唇,說:“再不快些,阿黃都該中學畢業了。”一路抱著我向裏走。 “可是,阿黃,阿黃它……”我手忙腳亂地朝著狗窩亂招手。阿黃,你快看你爹,你快阻止你爹……我哀怨地看一回狗窩,阿黃它大概是因為我今天沒有給它吃牛排在記恨我,抬著爪子半遮住臉,並不看我。 唉,所以說狗這個東西,你真的不能太指望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