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相愛成雲煙18(2 / 3)

對剛才問我的問題已經失去了興趣,隻是小心地把手裏的燈放回到書櫥中,向我說:“這琉璃燈是家嚴哥哥做給我的。” 陳家嚴做給她的?陳家嚴還會做玻璃? 我愣了一愣,見她又拿起書櫥上一片葉子似的瓷器說:“這個筆洗,也是他親手燒的。” 她已經換了件鵝黃色的針織衫,套在紅白色的格子裙外,手裏再拿一片綠色的瓷器,看起來十足的清新秀麗。她看著我手裏拿著的那個盤子……我一直以為那是個盤子,沒想到從文藝女青年口中喊出來,就有了那麼個文藝的名字。 “筆洗?”我很好奇地看著荷葉狀的盤子,嗯,筆洗。 家敏已經小心地把筆洗放回到了原來的位置,自顧自走到客廳裏說:“那幅水墨丹青,也是他畫的。”我順著她的目光看見梨花木的椅子後牆上掛著一副字畫,我適才也注意到,但鑒於我不是很有鑒賞水平,所以沒有敢發表什麼言論。 這時候聽見家敏說是陳家嚴畫的,不禁要感慨一下:“畫得真好。”我看那掛在筆架上的毛筆,忍不住悄悄幻想一下他揮毫字畫的模樣。嗯,阿黃你爸爸果然很有文化,怪不得連你爸爸的妹妹都這麼有文化。 家敏淡淡笑了一下,又說:“你不知道家嚴哥哥會水墨的麼?他都沒有告訴你麼?” 我搖了搖頭。 我雖然知道陳家嚴很有才華,但是沒有想到他這麼多才多藝。舌燦蓮花已經很讓我傾慕不已了,原來他還能妙筆生花,燒陶器吹琉璃,陡然間我的仰慕之情真是滔滔江水都掩不住。特別是想到大家的出身起步如此相似,他的起步好像比我還淒慘了一點,結果竟然他出淤泥不染成了蓮花,我是活脫脫一朵蓮花一頭栽進淤泥裏。 家敏已經走向陽台上,我不得不跟過去,以一個粉絲的心情希望向內部人員來探消息。 陽台被密封成了個花房,家敏走到花架旁先拿了剪刀,靜靜地開始修剪一株盆景。我真的瞬間被那文藝又清新的背影給震懾了,想一想出身在這樣的文藝世家裏,想不文藝都很難啊。看來陳家嚴的才華我也才瞥見了冰山一角,他哪天就是說他會織個布,鑄個劍什麼的我應該也不會覺得太驚訝了。 家敏低著頭,輕聲道:“我跟你說這些,很悶吧。” “不會。”實話講,你就是跟我說一天一夜的陳家嚴我也不會覺得悶。 但我又不能真的跟她說我想聽陳家嚴的一切,一切的一切統統都講給我聽,最好連他什麼時候會走路,什麼時候不尿床我也想知道。唔,不過這些估計身為妹妹的家敏也不會知道。 家敏轉過身來向我笑了一下,仍然低頭去剪盆景。 “我七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家嚴哥哥。那時候他還很瘦,聽說他身體不好所以才會被爸爸接回來。我一直知道家嚴哥哥跟別人不一樣。他雖然是從孤兒院過來功課沒什麼基礎,但很快就是全校最好的學生。家嚴哥哥他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他什麼都會,什麼都能做得很好。他讀法律,我知道他讀法律是為了伸張正義,所以父親也一心想讓他進律政署。” 這件事,我倒是知道,我看著家敏的背影,默默點了點頭。 “可是,自從他認識你之後一切都變了。”家敏剪掉了一顆細小的枝椏。我看著那顆掉在腳邊的枝椏,明顯有不祥的預感。家敏繼續說:“他本來可以進律政署的,但是因為你,他連這個機會都放棄了。” 我有些恍然地明白了,家敏基本上就在說,我是個狐狸精。這些話我預計到會在這個家裏聽到,隻是沒想到會從家敏的口中聽到。我本來以為應該是王海成或者王太太這樣對我說,或者幹脆在我沒進門的時候就用掃帚把我打出去。 “你知道嗎?”她手裏的剪刀並沒有放下來,我隱隱感到危險的氣息,但她看起來比我更危險。“他為了你連前程都不要了。就因為你爸爸是孟軍山,他連自己的原則和立場都不要了,他竟然會跟那種人狼狽為奸,這一切都是你害的。” 她突然走近我,我警覺地向後退了一步,一不小心退到了一堆盆景裏,踩破了一個花盆。 “那天在上海的時候,我聽見爸爸勸家嚴哥哥回心轉意,可是你一個電話打過來,他什麼都不管不顧,買了機票就趕回去看你。”她說的應該是孤兒院那一次,原來那個時候陳家嚴是和王海成在一起。 家敏的剪刀已經快要戳進我眼睛裏,我再想往後退的時候,卻發現腳跟已經抵住了牆根。 我急中生智地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急忙說了一句說:“家敏,難道你也喜歡陳家嚴?” 雖然我也知道,跟陳家嚴這樣的一個人長時間生活相處而想要不喜歡上他實在是一間非常有難度的事情。但我覺得如果換了我,要跨越兄妹這個界定去喜歡一個人,那更是一間難上加難的事。雖然我心裏明白家敏跟陳家嚴沒有血緣關係,但我真的沒想到這種小說裏的情節會出現在現實中,鑒於是頭一次見到,我確實還是需要向當事人求證一下。 家敏卻慢慢笑了一下說:“是啊,我喜歡他。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念書,我看著他哭看著他笑,你呢?你認識他才多久?你知道他什麼?你憑什麼讓他為了你犧牲那麼多。你知不知道,家嚴哥哥的生父過世的時候,是我陪在他身邊,那天晚上他哭了很久,那時候我就知道這一輩子陪在他身邊的人隻能是我。” 我雖然一直覺得以陳家嚴的品貌到現在還不出現一個情敵實在是不太合理的事情,但我真的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個情敵會是陳家敏(為什麼是陳家敏?不應該是王家敏麼?)。而且鑒於一直沒有實戰經驗,所以雖然在腦海中演練過幾次,但情敵突然出現的時候我還是有些招架不來。 愛愛說得對,我這方麵從來缺少天賦。 我隻是本能的覺得在排除情敵之前,應當先排除生命威脅。 就在我想要轉身逃走的時候,突然一隻手搭住了我的肩膀,我愣在那裏,還在想著要怎樣自救,卻發現家敏手裏的剪刀方向轉了個個兒。 “你配不上他的,”她望著我說:“我能為他做的事,你一件都做不了。” 我知道,客觀條件上我確實有很多不如她配得上陳家嚴。 比如她是個大學生,也許研究生博士生博士後,我隻不過是孤兒院畢業後來讀了夜校混了文憑在銀行當助理的三流學生。又比如她出身書香門第,全身文藝細胞多得死也死不完,隨手剪個嫩枝什麼的看起來都比黛玉葬花還文藝。而我就有個暴發戶的爹,拋夫棄子的娘,是個看個食譜就要死一半腦細胞的單細胞動物。 不過,我有一點應該客觀上勝過她,就是我愛陳家嚴愛得很正常,絕對不會以死相逼什麼的。如果有一天陳家嚴不愛我了,即使我心痛得快要死掉,我也不會用自殺來要挾他回心轉意,就像家敏現在這樣。 她摘掉了手上的絲巾。 我剛才已經注意到她的手腕上紮了絲巾,但我還以為那是為了增添她文藝女青年的氣質才特地紮上的,萬萬沒有想到那是為了隱藏絲巾下那些橫七豎八的傷痕。唔,我也不很傻,我認得那些傷口也推斷得出是如何形成的,我隻是看到那個數量有些觸目驚心。 她忽然抓住我的頭發說:“你真的那麼愛他,就不要困住他,你死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我實在不明白這些文藝女青年的想法,但我直覺的知道我不能死。即使她喜歡把自殺當興趣,我卻沒有這種愛好。個人興趣不同不能強求,我抓著她的手,感到她的力氣意外的大。 “我愛陳家嚴,但是跟你愛的不一樣。我愛他,我想跟他在一起,哪怕從今以後不做孟軍山的女兒,我也要跟他在一起。他願意為了我犧牲那麼多,我很感激也會加倍的珍惜他,如同他珍惜我一樣,所以我更加不會放開他。” 最後大概是我們的爭執聲引起了屋裏人的注意,屋裏的人幾乎是接踵而至擠滿了陽台。還是陳家嚴眼明手快,先一步上前抓住我的手,那時候家敏還在喊“你放開”,我一不小心手滑,就真的放開了。 家敏趁機一把奪過剪刀,就朝我刺過來。我眼看著剪刀就要刺到我麵前,本能的閉上眼睛。然而疼痛和傷口都沒有襲來,睜開眼就看到陳家嚴抓了家敏手反手一擰,那剪刀就掉在地上。而陳家嚴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沾滿了鮮血,袖口瞬間被血染得通紅。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多的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濺開一片血跡。 家敏估計也跟我一樣沒見過,嗯,她應該見過自己的,沒見過人家的,所以她當時跟我一樣愣在那裏。而下一秒她就立刻反應過來,上前甩了我一個耳光罵道:“狐狸精,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家敏你夠了!”陳家嚴上前擋在我身前說:“胡鬧也有個限度,這次太過分了。” “這個狐狸精到底是哪裏好,她哪裏值得你為她做那麼多……”話沒說完,又是一記耳光聲,王海成插入我們的陣線,垂落的手顫抖不已,忽然向王太太大吼一聲道:“還愣著幹嘛,還不快把她帶進去,在這裏丟人現眼。” 我從那震驚中回神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著陳家嚴的手說:“快讓我看看傷在哪裏?”他滿手都是血,嘴角卻仍然含著笑意,隻是用那無事的手撥開我的頭發說:“疼麼?” 我看見他眼裏的笑意,一下子眼淚就掉下來,又怕他看到,隻能低下頭去。 他抬手捧起我麵頰說:“很疼對不對?” “不疼,一點都不疼。”我小心地握著他受傷的手說:“你呢?你的手疼不疼?會不會殘廢,陳家嚴你的手還能動麼?” 他淡淡一笑,搖頭道:“不要緊。”但是那隻手卻一直沒有抬起來。 醫生給陳家嚴的傷口縫了十幾針。剪刀刺左肩上,一路又沿手臂劃破了多處,最要緊是傷在手腕上,醫生說可能會傷到神經,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日後的活動。我很是憂心,陳家嚴卻隻是說不要緊,然後他特意用受傷的手挽了我的手,說:“走吧。” 我感覺到他的手很勉強在使力,隻是為了讓我安心,我不忍心,於是挽了他另一隻手說:“手上的紗布很礙事。” 他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紗布,向我微微一笑:“是很礙事。” 我真的沒有想到這次見家長會見得這樣驚濤駭浪,本來怎麼說都應該是他見我爸爸的時候可能會比較波瀾壯闊,但現在反了過來,我一時間就有些回不過神來,抬手去發動車子的時候,陳家嚴握住我的手說:“你拿錯鑰匙了。” 我呆了一呆,才發現我拿門鑰匙在往車裏塞,忙說:“太黑了,我看不清楚。” “琪琪。”他卻不鬆手,反而抓著我靠近了一些才說:“家敏跟你說了什麼?” “沒有啊。”我努力笑了一笑,但演技有限,那笑容鐵定一百個不自然,我隻能歎了口氣不打自招地說:“其實,她說的是對的。你為了我放棄了律政署的機會,還跟著我爸爸做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你本來有大好前途,都是我害了你。” 他呆呆望著我,手指滑上我麵頰說:“你真的這麼想?” 我微微點了點頭,早在家敏說這些話之前,我也已經隱隱有了這樣的想法。但愛果然是個自私的東西,你若愛他就不會舍得同他分開。我自欺欺人的把這一切都隻當看不到,可惜總有旁觀者總是清的。 陳家嚴突然抬手一拉,我不留神跌進他懷裏,忙要支起身子說:“我撞到你傷口了。” “不要緊。”他麵頰貼著我冰冷的頭發說:“這些都不要緊,你隻要記得你說過,不論發生什麼,不論我做了什麼,不論我是金牌大律師還是強奸犯的兒子,你都會和我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永遠都不會離開我。”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抬手拉好他外套說:“我說過的話我記得,我不會反悔的。你也要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要十倍百倍的愛我,”想想不對,直起身來說:“不行,現在要百倍千倍的來愛我才行。” “怎麼?”他略有些不解地看我。 我嘟著嘴望著車外的路燈說:“我本來以為你很本分,現在才知道你對別的姑娘也獻殷勤。” “我獻殷勤?” 我翻著眼皮看路燈,聲音嘟嘟囔囔的指望他聽不清楚,卻還是憋不住地說:“你會畫畫會燒陶器又會吹玻璃,但是你一樣也沒有給我做過。” 他輕輕笑了一聲,說:“你吃家敏的醋?她是我妹妹啊。” 我嘟囔道:“你把她當妹妹,沒見的人家也把你當哥哥。” “你嫉妒我送給他那個玻璃燈?” 我把臉扭過去一點。 “還有那個荷葉的筆洗?” 我再把臉扭開一點。 “你也想要水墨丹青?” 我的脖子快斷了,隻能把身子都側過去。 他抬手扳過我的肩膀,鑒於他現在是個病人,我不能十分跟他計較,隻能順著他的手轉過身,卻把臉仍然別過去看著窗外的路燈。他聲音裏含著笑意道:“我真是喜歡看你吃醋的模樣,早知道,我應該多送家敏些東西。” “你!”我一惱,抬手推車門說:“我自己打車回去。” “那我下次做十個琉璃燈,燒一百個陶瓷器皿,畫一千幅水墨丹青給你,你還要不要?” 麵對這樣巨大的誘惑,我推車門的動作有些猶豫,默默地回頭看了看他,想到他受傷的手,覺得自己也不好得寸進尺,就說:“每年每樣一個。” 他點點頭。 我覺得不放心,又加一句:“陳家嚴,你不許騙我。” “我幾時騙過你。”他說著,臉上的笑容突然斂去。但也隻是一瞬間,他又抓起我的手說:“走吧,你得先回家幫我把這隻手養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