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沈嫣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八點。
客廳電視裏放著財經新聞，聲音老大。唐逸卻蹺著腳坐在沙發上，手裏拿了本《世界五千年》看得津津有味。
聽見有人開門進來，頭也沒抬：“回來這麼早？我以為你今晚會和她們玩個通宵。”
“沒有，我提前離開了。”沈嫣把脫下來的風衣往沙發上一扔，轉身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咕咚咕咚喝完才扭頭問他，“你幾點回來的？吃飯了嗎？”
“在公司裏吃過了。”唐逸珅合上書抬頭看了她兩眼，忽然皺起了濃眉，“你心情不好。”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沈嫣心裏一突。
她的確心情不好。或者更準確地說應該是心情疲憊。
當年的事太痛，單是聽別人傾訴，就足夠讓她重新體驗一遍那些痛苦。
可是今天，當陸家銘用哀求的語氣和她要一個申辯的機會時，她無論如何也拒絕不了。
陸家銘是她的初戀，盡管沒有好結果，可那一場熱烈的戀愛是她生命裏的第一場愛情。或許，也是唯一一場。
“想什麼呢？嗯？”低沉的聲音回蕩在耳畔，沈嫣愣神的工夫，唐逸珅已經起身走到了她麵前，“出什麼事了？還是誰欺負你了？”
沈嫣笑了笑：“沒有。”剛說完就被挑起了下巴。
“嫣兒……”唐逸珅哼笑，拇指在她下巴上輕輕摩挲，“說謊可不是好習慣！”
她呼吸微窒，一瞬間的恍惚後幹巴巴開口：“我遇見陸家銘了，在喬永佳的生日會上。”
唐逸珅“哦”了一聲，鬆開她的下巴挑起她肩上的一綹頭發把玩起來，“我記著你上次住院時候好像提過，說陸家銘的母親和喬家是表親來著，對吧？”
沈嫣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表情：“是。喬永佳管他母親叫表姑。”
唐逸珅沉默不語，隻是眯著眼睛摩挲著她的下巴。
“唐逸珅……”
“嗯？”
“我……”沈嫣剛說了一個字就被打斷。
“所以你提前離開是因為他？”
沈嫣張張嘴卻沒發出聲音，沉默兩秒之後決定坦白從寬：“唐逸珅，我確實覺著以我和陸家銘之前的關係，共處一室不合適，所以我就提前離開。然後他追了出來，他說要解釋當年的事情，我就和他談了會兒，我們兩個……”
“你們兩個什麼都沒發生，再然後你就回來了。”唐逸珅輕笑著接下了她後麵的話，修長的食指在她略微幹澀的唇上點了點，“沈嫣，比你聰明的女人多得是。可你的確是我見過的，最識時務也最會取舍的。放心好了，一個陸家銘而已，我還沒放在心上。”
十月份一過，N城的天氣就開始急轉直下，兩場大雨過後，更是有種冬季提前到來的感覺。。
沈嫣從小到大都是一到天冷就犯困犯懶，今年好像尤其嚴重。那日子過的，和豬已經沒什麼兩樣了。
唐逸珅看沈嫣懶成那樣忍不住奚落。可嘲笑完又半哄半逼地拉著她每天出門溜一圈。人總在屋子待著就廢了，隻是他畢竟閑著的時候少，一忙活起來也顧不上管她。
這段日子喬永佳倒是給沈嫣打過幾次電話。
除了第一回沈嫣接通了，編個理由簡單對生日Party上的早退表示抱歉之外，剩下幾次她都假裝沒聽見，讓手機響到自然掛斷。
那天晚上，沈嫣和陸家銘分開時他特意提醒過她，叫她盡量不要和喬永佳走得太近。
沈嫣本來對喬永佳這個千金小姐不感冒，隻是礙於喬永誠的麵子，有時候不好太過分回絕。陸家銘鄭重其事地警告她，便難免驚奇。
等到問起具體緣由，他卻也講不太清楚。隻說豪門恩怨多炮灰，搞不好就弄得一身麻煩，最好能避就避。
沈嫣這一宅就是小半個月沒出屋，最後是夏冬菊的一通緊急求助電話，讓她不得不出了門。
那天是周六，夏冬菊上午加班。中午從公司出來去了趟超市，挑好東西結完賬出來的時候，出口兩側那個監控的電子門竟然響了起來，驚動了賣場的保安和服務員。
服務人員檢查了一遍夏冬菊口袋裏的東西，沒有沒結賬的。然後讓她一個人通過電子門時，鈴聲又響了起來。
超市人員便懷疑她偷了東西藏在身上，說要搜身檢查。
夏冬菊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有點發蒙，她要報警走法律程序，超市又不同意，她解釋半天對方油鹽不進本身就急，在聽見這種無理要求時立刻火了。
兩方僵持間，事態有些惡化的趨勢。
她怕吃虧，拿起手機要打110，可不知怎麼就把電話撥到沈嫣那裏去了，隻好三言兩語和她交代了一下大致情況。
沈嫣知道了她的具體位置之後竟然樂了，叫她別害怕先和賣場的人去保安室，她馬上就過去。還說誰要是敢碰她一下，回頭就讓那人爬去市中心裸奔。等掛斷電話，轉手又給唐逸珅的秘書撥了過去。
FN雖然主營珠寶時尚，但是唐逸珅有一個敗家的癖好就是喜歡囤地蓋樓。一般一座城市他要是看好了，總有那麼幾個搶手地段的項目是FN旗下經營或者開發的。
夏冬菊現在待的那家賣場就是FN的。別說一個賣場，那整棟樓連周圍的商業圈都是。
前年建成時的剪彩典禮還是她陪著老男人參加的。所以要解決這點問題還是小Case，反正她狐假虎威也不是第一次了。
這年頭，沒能耐的辦事跑斷腿，有背景的就打打電話。
沈嫣開車趕到賣場的時候，一切都已經風平浪靜了。
夏冬菊被請到了商廈的會客室裏喝茶，情緒挺穩定，不過看得出來人不是特別開心。見沈嫣推門進來，便十分歉意地衝她一笑：“我本來想報警的，結果打你那裏去了，大冷天的把你折騰來。”
“嗨，誰跟誰啊！”沈嫣無所謂地擺了擺手，“事情都解決了嗎？”
“嗯。”夏冬菊點點頭，“經理親自來道的歉。”
“到底怎麼回事？”
“沒弄清，到現在也不知道那門為什麼響。”夏冬菊前前後後又把事情仔細講了一遍。她心裏也清楚自己的貴賓待遇和沈嫣有關，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和沈嫣的男朋友有關，於是又誠心誠意地謝謝她道，“今天多虧了你。以前聽說過有人遇見這種狀況被超市保安強製搜身或者挨打的，我剛剛真有點怕了。”
“你可真是！上學那會兒在路上撿一塊錢都心虛，這麼多年膽子一點沒變大！”沈嫣拍手而笑。
從商場出來已是下午三點。
兩個人都沒吃午飯，夏冬菊說要請客，算是謝謝沈嫣幫忙。
沈嫣也沒跟她客氣，眼珠轉了轉說想吃烤串和麻辣燙，兩個人就一起去了美食街。
那裏有家店東西又地道又便宜，上大學那會兒寢室裏幾個人幾乎每個周末都要一起去搓一頓。就是現在，沈嫣饞了也經常背著唐逸珅往那裏跑。
老男人講究多，自己嫌那裏又小又不衛生，就限製她也不準去。其實好幾次話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什麼大店小店的，就他吃的那些星級酒店，衛生也不一定很好。
這時間不是飯口，可店裏的人依舊不少。兩個人站在門口兒等了一會兒才有空位置。
東西倒是上得挺快的，沈嫣也不嫌燙嘴，麻辣燙剛剛上桌就忍不住端起碗喝了口湯。
結果也不知是喝急了還是怎麼回事，一口湯才咽下肚就有種被豬油糊滿腸道的感覺，緊跟著一陣反胃，差點吐出來。
“怎麼了？！”夏冬菊見她臉色不好，有些擔心。
沈嫣皺眉，邊搖頭邊從包裏掏出瓶礦泉水，猛灌了兩口才稍稍緩過勁來：“沒事。這麻辣燙今天怎麼味道不對，是油不好還是換湯底了。”
“味道不對？”夏冬菊狐疑地夾了一筷子粉絲，品嚐了一會兒才說，“沒啊，沒什麼不新鮮的感覺。”
“你嚐嚐我的。”沈嫣從自己碗裏撈了個魚丸給她，夏冬菊吃了還是搖頭。
“和我的味道一樣，沒有什麼特殊的。”
“好吧。”沈嫣歎了口氣，“可能是天氣涼，我胃口不好。最近好像經常胃裏不舒服，回家喝點薑湯暖胃吧。”說著拿起一串烤魷魚咬了一口，好在這個吃完沒什麼反應，還能下咽。
兩個人吃完麻辣燙又聊了一會兒，從店裏出來外麵已經擦黑。
天空竟然飄起了雪花，零零星星的白色飛舞著，還不等降落就已經在半空中融化。
夏冬菊伸手什麼也沒接到，笑了一聲說：“今年的雪好像比去年來得早。”
“大概早半個月。”沈嫣往空氣中哈口氣，轉頭看著她笑，“今年第一場雪！為了慶祝，我請你喝奶茶。”
N城下起今年第一場雪的時候，唐逸珅正在和喬永誠商討一份合作項目。
手機叮叮響了兩聲，是份電子郵件。
他隨手點開看了眼，頓時眼神冰冷神色僵硬。華燈初上的夜幕下，一男一女相擁而立，正是沈嫣和陸家銘。接連往下翻了幾張，畫麵上都是他們兩個，有的是沈嫣被陸家銘半抱在懷裏，有的是兩人凝眸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