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對是一番動聽的情話。
沈爸爸沉默不語。
姑姑和姑父明顯微微動容。沈嫣表弟那小屁孩還在風花雪月的年紀，早已經被感動得五體投地，偷偷地給唐逸珅豎大拇指，被他爹發現瞪了一眼趕緊低頭收斂。
沈嫣是知道唐逸珅的，不光說話厲害，瞎編更是登峰造極。他不是不能預見未來，就算能他也不會去預見。因為他覺著那都是些浪費腦細胞的無用功。
可她當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拆穿他，她現在隻求他能少說兩句，這一場風波趕緊平息。其實整件事最憂傷的莫過於她，她才應該是受害人好不好。
隻是唐逸珅顯然不會體諒她的心情。
從前他一直覺著婚姻就是一張紙，他父母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可結果如何？
而且隻要他想，至少有一萬種辦法可以留沈嫣在身邊。隻是那天和沈嫣吵過之後，他考慮過很多。如果婚姻能夠表達最高誠意的話，他願意放下身段來許諾給沈嫣，在她父親家人的祝福下讓她成為唐太太。她心裏存個疙瘩，不管對他們兩個還是將來對孩子，都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況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也不差後麵那點。
於是他咬了咬牙，索性置之死地而後生，拋出了最後撒手鐧：“伯父，我不瞞你。我和沈嫣在一起已經三年了，我這次來本身就是想向您提親的。而且她現在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所以，不管怎麼樣，我是一定要娶她的！”
“唐逸珅！”沈嫣終於爆發了，掄起兩拳頭就砸到他肩上，“你不張嘴死不瞑目是不是！”
唐逸珅不躲不動，隻是轉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靜，氣定神閑。
沈嫣卻是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唐逸珅，你別說了！你不氣死我爸心裏難受是不是！你走吧，你趕緊走吧！”
可唐逸珅哪是她叫他走就能走的？！
“求你了，你回去吧，算我求你！”沈嫣見說不聽，幹脆起身拽著他就往外扯。
結果剛拉扯沒兩下，就聽見她爸聲音沉重地開了口：“小嫣，你住手。”
沈嫣動作一頓：“爸……”她一瞬不瞬地盯著父親，緊張無措。
“我沒事。”沈爸爸衝女兒擺了擺手，“你先在你姑姑家待會兒。”說完拄著桌子緩緩起身，往門口那邊走去。
“爸……”沈嫣這下心裏更沒底了，連忙要跟過去，卻被唐逸珅攔住。
“不會有事的。”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跟著沈爸爸去了樓上。
沈爸爸自從之前出了車禍撿回一條命後就戒了煙，到現在也有兩三年了。這會兒實在心煩意亂，有點控製不住煙癮。
唐逸珅見狀趕緊倒了杯熱水遞過去：“伯父，抽煙對身體不好。您先喝杯熱水，消消氣。”
沈爸爸也沒伸手，看他一眼，轉過頭單手撫額陷入了沉默。
獻殷勤不成，他隻好訕訕地把杯子又放回了茶幾上，然後往那兒一杵，也不主動開口。
許久的寂靜後，沈爸爸終於抬起了頭。
見唐逸珅單手抄著西褲口袋，還站在茶幾對麵，一副雷打不動的架勢，便歎了口氣：“你坐吧。”
“好。”唐逸珅應了一聲，左右尋摸一圈見牆角那兒有個塑料凳便拎了過來，屁股剛挨上凳麵，就聽見沈爸爸問道：“你說你和小嫣認識三年了？”
“是……”唐逸珅點點頭，剛想再說什麼卻被打斷。
“我這些年的醫藥費、生活費，各種花銷不少，小嫣總說她加班工資高，可其實都是唐總破費的吧。”
“伯父……”
“你先聽我說完！當年那場車禍帶走了沈嫣她媽，又差點要了我的命，我那時候不想拖累她，小嫣拿刀橫在脖子上，告訴我要死就全家一起死。其實我聽見她說這話，心裏還是高興的。”
“那時候我問她兩次手術醫藥費花了多少，她說不到十萬。其中有不少是學校知道了她的困難，發動同學捐的款。可我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在騙我，天下哪有那麼簡單的事情。但是我不敢追問，說穿了我也自私也怕死……”沈爸爸哽咽住，雙手搓了搓臉，“說來說去，都是我這個當爹的不爭氣，拖累了她……”
唐逸珅一時不知道沈爸爸和他說這些目的何在，略微沉吟才開口：“伯父，沈嫣為您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她從來沒認為您是她的負擔。”
“她做什麼是她的心意，可做父母的不能認為是理所當然。”沈爸爸靜默了兩秒，忽然直視唐逸珅，目光炯炯，“唐總和我說說吧，小嫣她為了我，到底都做了什麼？”
他算是不大不小的被將了一軍，但難就難在，既不能反擊又不能就這麼被一擊製服。
“伯父……您辛辛苦苦把沈嫣養大，她孝順您是應該的。不管她當初為您吃了什麼苦，但是以後……我絕對不會讓她再受半分委屈！”
沈爸爸沉默不語，臉上的神情卻沒有絲毫鬆動。
唐逸珅那麼精明的人又怎麼會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沈爸爸聽自己說和沈嫣在一起三年，應該是已經想到了什麼。如果不做出一個滿意的答複，這一關死活過不去。
唐逸珅隱隱感到頭疼。
他從來都是個隻注重結果，不喜歡糾結的人。現在卻不得不耐著性子應付周全。
可有什麼辦法，誰叫人家辛辛苦苦養大的閨女，是他孩子的媽！
唐逸珅忍不住在心裏歎口氣：“伯父，您想得沒錯，這些年的醫藥費，的確是我出的……”話說到一半就被嘩啦一聲脆響打斷。
沈爸爸皺著眉臉色發青，端著茶杯的手在不斷顫抖。
“伯父！”唐逸珅以為他身體不舒服，連忙起身要過去扶，卻見他對自己擺了擺手。
“我沒事，喝口水就好。”
唐逸珅緊張地盯著沈爸爸看了一會兒，發現他臉色好轉才坐回凳子上繼續說道：“沈嫣沒騙您，三年前的手術費，的確有一部分是同學捐款的，還有一些是她在夜總會打工賺的，我並沒有出多少。但有些事情，不是您想象的那樣。”
“我公司下麵有一個建設項目，她大四的時候在那裏實習。沈嫣是個優秀的姑娘，學習能力強，做事很認真。那時候，分公司本來已經打算在她畢業之後，讓她轉為正式員工的，但是她忽然間就離開了。”
“當時帶她的部門領導對她很看重，而且項目組還在籌劃中很缺人，培養個從頭上手的也屬實不容易，就去她學校問了問，才知道是家裏出了急事。”
沈爸爸聽到這兒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唐總可真是關心員工的楷模，對一個小實習生都這麼愛護有加，關懷備至！”
唐逸珅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於是笑了笑，用一種帶著美好懷念的語氣說道：“伯父是明眼人。我不瞞您，我那個時候就對沈嫣上了心。她樣貌出眾是一方麵，真正吸引我的是她身上那種透亮開朗的感覺。就像冬日裏的陽光，周圍越是寒冷，她就越是讓人覺著溫暖。”
說完這段話，他狠狠地在心裏籲了口氣，隻覺著雞皮疙瘩陣陣，後牙根發酸。這台詞是他某次好奇，胡亂翻沈嫣那些言情小說看到的，沒想到今天竟然在這兒用上了。
果然，知識是力量，廣泛閱讀還是有好處的。
“所以你知道我躺在醫院裏等著醫藥費之後，就以這個為條件，讓小嫣跟了你？”
“是！也不是！”唐逸珅語氣從容不迫，即使沈爸爸臉色陰沉，也仍舊麵不改色，一本正經地瞎編道，“我的確以這個為條件引誘過沈嫣，但不是讓她和我在一起，那樣實在是太卑鄙了。我那時候對沈嫣有好感，隻是想幫幫她，並沒有想太多。所以我讓她來我的公司上班。而那些錢，算是我提前預支給她的薪水，以後按月從她的工資裏扣。”
他一口氣說了許多，沈爸爸卻仍是那一副略微沉痛的表情。
但唐逸珅已經可以篤定，這事其實已經不算是事了。
剛才他說出沈嫣懷孕，沈爸爸卻沒有過分動怒，他就知道，自己這關已經過去一半。
而且他這番說辭，是按照沈嫣的慣性思維和智商所能達到的高度編出來的。就算自己沒和沈嫣套詞，回頭她的答案和自己不會有太大出入。
何況沈爸爸也根本不會去問。
問什麼？有什麼可問的！
要問三年前早問了，何苦現在來挖女兒的痛處。
把他叫上來單獨審問，不過就是當爹的不放心也不甘心就這麼把女兒交給自己，想要他給個說法和態度。
“伯父，我的確對沈嫣使了些手段，我讓她部門的領導給了她不該有的照顧，她從一開始拿的工資獎金就比別人豐厚許多，我也經常以各種名義對她提拔點播。您也是個男人，相信您應該會懂我的。我喜歡她，討好她是理所應當。而且我有那個能力，讓自己女人過得比其他人更好，是天經地義！”
“沈嫣之前的事情，除了她在酒吧和夜總會推銷酒水受了不少苦之外，其他我知道的不多，也沒問過。因為我覺著過去並不重要，隻要沈嫣和我在一起之後，她能夠幸福快樂就好。你要是不相信我說的這些，不妨問問沈嫣。如果怕沈嫣也騙您，我和她的事不少朋友都知道，我手機通訊錄裏的電話，隨便您撥。”
“嗬，”這段話說完，沈爸爸終於嗤笑出聲，不無諷刺道，“唐總可真是好男人的楷模！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對所有上了心的女人都這麼關懷備至。”
果然，沈爸爸並不是最介意自己和沈嫣的從前，而是怕兩個人真的在一起後，他會對婚姻不忠誠。唐逸珅忍不住在心裏長籲了口氣，剛想說什麼卻被沈爸爸搶先開了口。
“你是為了孩子才娶小嫣的？”
唐逸珅一愣，停頓了兩秒才說道：“不單是為了孩子。但如果不是沈嫣懷孕了，的確不會這麼急著結婚。”從頭到尾，他隻有說這句話時，從內心往外都是最真誠的。
沈爸爸皺起了眉，但臉色反倒舒緩了一些。
“伯父，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是空話。可事情不去嚐試，誰也不知道結果，我和沈嫣的婚姻也是一樣。其他的不動產和贍養費不算，隻要您同意，我馬上就可以叫我的私人律師過來，把自己在FN的股權劃分一半到沈嫣名下，算是我給您的聘禮，而且永遠不會收回。”
“沈嫣是我認定的妻子，我想要和她走下去，也懇請伯父您給我這次機會。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將來我們兩個真的沒能走到最後，她也是我孩子的母親，我可以保她這一輩子衣食無憂。”
沈爸爸又是一陣默然。
端起茶杯喝了兩口之後才緩慢且略帶沉重地說道：“我不是在賣女兒，你的股權我不稀罕，小嫣也不會稀罕。”
唐逸珅這下是真急了，抿著唇噌地就站了起來。他以為同是男人，和沈嫣父親可以溝通。他一片誠心，怎麼就成了要買她女兒？！
沈爸爸被他這突如其來火箭發射一樣的架勢嚇了一跳，抬頭驚疑不定地瞅了他老半天，皺起眉頭朝大門那邊指了指：“你去把門打開。”
唐逸珅聽了這話嘴角的肉跳了兩下。
這是往外攆他了嗎？！可仔細觀察了一下沈爸爸的臉色，覺著又不像。
“我讓你去把大門打開！”沈爸爸見他在那兒幹杵著，又催促了一遍。
雖然有些驚疑不定，唐逸珅這次倒是乖乖地去開門了。
之前說了那麼多話，費了那麼多感情沒能在長輩這裏得到回應，他心裏多少憋著股火。不能和沈爸爸發作，這會兒便把大門當成了出氣筒。
門推開那一刻遇到點阻力，可唐逸珅不但沒手軟還加大力氣，動作迅猛凶悍，頗有幾分入室搶劫的氣魄。
於是……慘案發生了。
“啊！”外麵傳來一聲女人的呼叫，接著是噔噔兩聲腳步聲，明顯有些重心不穩的感覺。
唐逸珅一怔，急忙躥了出去。然後就看見沈嫣正蹲在大門外的緩步台上，一手捂著額頭，表情痛苦。
“你什麼時候上來的？”他趕緊蹲下身查看，“摔著沒有？有沒有感覺不舒服？”
沈嫣疼得直抽氣，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趕緊起來，總蹲著不好。”唐逸珅說著伸手扶她，結果無意間碰到了她手中的一個塑料刷牙桶，瞬間明白了一切，“你物理學得不錯啊，都聽見什麼了？”
沈嫣邊借著他的勁起身，邊抽空白了他一眼。她要是聽見了，能不知道他過來開門？會被撞嗎！
從前她還沒來這邊住時，隔壁那家兩口子總吵架。她那時候正是高中衝刺階段，生活越單調八卦心思就越重，經常弄個茶杯暖壺蓋扣牆上聽隔壁的動靜，差不多每次都能聽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