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我們都沒錯
蘇裴落水的時候手機隨身帶著,於是手機報廢了。徐明朗聯係不上她自然會找齊麟,結果齊麟還沒來得及講述完過程徐明朗就掛了電話,直接飛到三亞來了。
大概早飯和午飯都沒吃,徐明朗看上去精神不大好,一進門就帶進來一陣範思哲的香水味道,看見誰也沒打招呼,直接問:“蘇裴呢?”
尤優正在吃金槍魚壽司,徐明朗像超人一樣出現在這裏嚇了她一跳,被芥末嗆出了眼淚。齊麟遞給尤優一杯大麥茶,衝徐明朗指了指樓上。散了晨會就急匆匆趕來沒做任何準備的徐明朗一邊脫西服外套一邊解領帶一邊跑上樓,簡直是一副餓虎吞羊的架勢。
“他、他怎麼來了?”尤優急於發聲,結果聽起來像在哽咽。齊麟很納悶:“他來了你瞎激動什麼?”
“不是,連個招呼都沒有,這不像徐明朗的style!”
“對於熱戀中的人,你是不能用平常的眼光去看待他的。”齊麟拿紙巾幫尤優擦眼角嗆出的眼淚,擺出一副體貼入微的樣子,把尤優肉麻得渾身發抖。以前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是這樣的,那會尤優受虐也受習慣了,倒是現在他越老實本分越溫柔體貼尤優反而越不踏實,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尤優也曾把這話跟孟丹妮說過,孟丹妮直接甩一句:“人對你好你還不滿意?非要虐待你你才覺得爽?別犯賤好不好?”把尤優氣得好幾天都繃著臉。
現在孟丹妮又在蘇裴房間裏禍害徐明朗。隻因為徐明朗衝進房間以後和蘇裴那股深情對視的電流刺激了飽受相思折磨的孟丹妮,她的嫉妒之火在胸腔內燃燒,於是她賴在房間裏不走了,情願當一隻被人憎惡的電燈泡。當徐明朗暗示她應該消失的時候,她還十分理直氣壯說:“總有個先來後到吧?”然後麵帶惡作劇般的笑容盯著徐明朗,想看看這位以冷靜著稱的青年俊傑會有怎樣的反應。
可惜不能如孟丹妮所願,徐明朗低頭想了一下,說:“那你先陪著她,我去買兩身夏天的衣服。”
孟丹妮失望得從沙發上滾下來了,望著徐明朗的背影抱怨:“有沒有搞錯……”
蘇裴在床上笑得東倒西歪,“你別想挑戰徐明朗的脾氣,我相信連他媽都沒見過他擺臭臉的樣子。”
孟丹妮感歎:“不愧是姓徐的啊,一出生就是狐狸,等修煉十年就是老奸巨猾的狐狸精。裴裴你得小心著,他們那家子人不好打交道。”
“你想得太遠了吧。”蘇裴對著孟丹妮盡量微笑,可是思緒又難以自控地飄遠了。她想聯係孟老爺子,但是手機已經報廢了,號碼全部丟失。她昨夜心煩意亂幾乎沒合眼,打算好了要找蘇和詳談這件事,不料又要應付千裏之外趕來的徐明朗。生活就是喜歡出其不意地給她各種驚嚇和打擊,都不給喘氣的機會。
徐明朗並沒有多少心思去逛街買衣服,直接去了二樓的男裝部。反正在三亞也不會呆太久,等慈善晚會結束後他就要回總部了,隨便試了兩身衣服在收銀台刷完卡,轉身卻意外地遇上了同來買衣服的解放。
徐明朗的大腦溝回異於常人,碰上了也隻輕描淡寫打個招呼。然後擦肩而過,仿佛當這個人極普通沒什麼必要理會。可是解放腦子裏劃過一道閃電,徐明朗?!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就在解放出神發愣的空檔裏,姚金花風風火火舉著相機衝到他麵前說:“熱死了,這是我最後一次跟蹤葛虔誠,下次別讓我幹了!”
一腳已經邁出店門的徐明朗動作停頓了一下,轉身回來用他精明的目光打量這個金發小個子女孩,沒認出來,本來他對姚金花的印象就很模糊,認不出來是正常的。但是姚金花心虛得要命,哧溜一下躲到了解放身後。解放瞪她一眼,把她從身後捉出來給徐明朗介紹:“這是Sally,我妹妹。”
徐明朗的視線已經很準確地落在姚金花僅僅抓著的那隻相機上,語氣不驚不詐問:“你們跟蹤葛虔誠幹什麼?他不是已經失蹤很久了嗎?現在人在三亞?”
解放故作輕鬆笑著說:“是孟丹妮請我幫忙打聽葛虔誠的消息,沒想到在這裏遇上了。”
葛虔誠在這裏孟丹妮居然不知道,而解放明明知道卻不告訴孟丹妮。徐明朗猜測事有蹊蹺,而且十分蹊蹺。他朝金發時髦女孩攤開手:“給我看相機。”
給還是不給呢?這是個問題。姚金花無奈抬頭望著解放。可是還沒等解放作出回應,徐明朗已經把相機拎了過去。
解放終於果斷了一回,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能不能做個交易?”
“什麼?”徐明朗的表情像是聽見了笑話一樣,他怎麼可能淪落到跟解放做交易。在階級觀念上,徐明朗和尤優保持高度一致。解放繼續說:“我知道一些關於葛虔誠的事,相信你也感興趣,找個地方坐一下吧?”
海風吹開紗簾,溫煦的陽光漏進房間。
蘇裴趁孟丹妮下去吃水果的時間上網聯絡了蘇和,讓他盡快轉達一條信息給孟岩庭:葛虔誠在三亞。蘇和沒過幾分鍾就彈了視頻過來,滿臉怒色問:“你背著我幹什麼了?”
蘇裴對著攝像頭做了個求饒的動作:“你先把信息發過去再來質問我好不好?”
“已經發了,這事你竟然去求了孟岩庭幫忙?”
“事關丹妮,我沒辦法再跟他僵持下去!時間越長,對丹妮的傷害越大。”
“找孟老爺子就速戰速決了嗎?葛虔誠的問題隻有你自己能解決,你一直不敢麵對,結果就是一拖再拖,殃及更多人。”
蘇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讓我自己去麵對他?你不擔心我的人身安全嗎?”
“裴裴,我賭一車黃瓜,就算你要殺他他都不會還手。”
“嗬,我從不知道你給他的評價有這麼高。”
“我沒否認他是個爛人,但是再爛的人也會愛人。”
“蘇和,你到底站哪邊的?”都已經點名道姓了,說明蘇裴動了氣。蘇和趕緊哄她:“我的裴裴,你已經成年了,成年人解決問題的方法絕對不是逃避,明白嗎?”
蘇裴沉默了許久,一言不發關掉視頻,最後回了三個字:我明白。
道理誰不明白,可是蘇裴,她要怎麼樣才能麵對自己的過去?
房門被輕輕推開,蘇裴沒察覺,忽如其來的一個吻讓她差點魂飛魄散。幸好這香水味是熟悉的,她的心跳急促一陣又緩下來,結束一個吻以後調整回正常的狀態稍微撒點小嬌:“你是貓嗎?走路沒聲音。”
徐明朗意味深長說:“是你想事情入迷了,沒在意。”蘇裴滿腹心事甚至想不出要說什麼話來接茬,隻是傻看著他。徐明朗往後退了退,坐在床沿上說話:“我隻過來看看你,明天就走。”他覺得蘇裴應該過來摟在他。
可是她沒有,始終遲鈍地坐在椅子上:“明天不是慈善晚會嗎?”
徐明朗勉強地笑了一下,“我爺爺派人來了,我還要回去處理事情。”
“噢。”蘇裴又沒話了。
要掩飾強烈的心理波動和落差其實很難,即使對於喜怒不形於色的徐明朗來說。但凡蘇裴花點心思在他身上都會發現,畢竟她是神經敏感的人。可惜蘇裴現在已經把徐明朗丟到犄角旮旯裏去了,滿腦子都是關於葛虔誠。
慈善晚會定於一家五星級酒店舉辦,一輛輛豪車將客人送達門口,又開向停車場。三亞的夜間溫度很適宜,即使穿著露背的晚禮服在街上走也不會覺得冷。
孟丹妮如一隻黑天鵝驚豔亮相,一出場便閃瞎了周圍兩排記者的相機。她身上穿的晚裝是尤優為她量身定製的傑作,因為尤優發現了孟丹妮身上的巨大商機——無論孟丹妮上任何新聞或者論壇都增加了她作品的曝光度。於是尤優在這樣的場合下也安心做了陪襯,隻要能讓她的設計出風頭,自己委屈一下沒所謂,她認為敬業的設計師都應該有這樣的犧牲精神。
蘇裴穿著一條紫羅蘭色鑲了亮片的魚尾裙,頭發很難得盤了起來,靜靜站在魅力四射的孟丹妮和高貴冷豔的尤優身後,一股安靜的氣質莫名其妙地凸顯出來。她從容地走過紅毯,在眾多鏡頭麵前準確捕捉到了蘇和的長焦,並且對他笑了一笑。
蘇和朝她豎起大拇指,然後狂按快門。
雖然是商界的活動,但少不得邀請各界著名人士當貴賓,蘇裴的父親每年都在邀請名單上,這一次也照例不缺席。所有人都知道蘇裴蘇和是他的一雙兒女,可是在公眾場合,他很吝嗇與自己的孩子交流,甚至不向任何人介紹,見了麵也隻客套地打個招呼。
於是兩個孩子也一樣很冷傲,從不在外麵叫一聲爸爸,實在撞到一起繞不開了就尊敬地喊一聲“蘇老師”。譬如剛才入場的時候,蘇裴對一位老男人點頭微笑叫了聲“蘇老師”,孟丹妮稀奇得不得了,很八卦地抓著蘇裴問:“那是你什麼老師?派頭好足哦。”
尤優暗暗扯一下孟丹妮的頭發,“白癡,那是蘇裴他爸。”
孟丹妮感歎:“文人的家庭果然古怪啊……”
蘇裴心情不暢,可是鏡頭裏的蘇裴仍然像個微笑天使,安靜獨特。之前人們認識她是因為她是著名作家編劇的千金,現在人們認識她更多是因為她是徐氏集團的準孫媳,總之不是因為她自己,這讓蘇裴很煩躁。
在晚會開始之前,孟丹妮發覺蘇裴頻頻看手機,打趣問她:“怎麼了,徐明朗一走你就心不在焉,幹嘛不跟他一起走啊?”
“哪兒有,我隻是看時間。”
“那麼著急去幹嘛呀?不會剛剛勾搭上誰了吧?”
蘇裴眼皮一抬橫了孟丹妮一眼:“我一會要去找蘇和。”
“噢,你那個風一樣的哥哥啊……”
尤優聽聞到蘇和兩個字就湊了過來:“你讓他發稿之前把我P好看一點。”結果同時遭到了孟丹妮和蘇裴的鄙視。
晚會開場是主辦方致辭,然後開始慈善拍賣。
宴會大廳的主要席位都給了上流社會有頭有臉的人物,像尤優這一類家屬或者二代都安排在旁席。旁席不比中間安靜,記者和工作人員來回走動比較多,因此除了孟丹妮也沒有人注意到蘇裴悄悄離席了。
蘇裴踩著一雙迪奧的白色高跟涼鞋,兩手提著稍微拖地的裙擺匆匆走進電梯。這時候所有人都在會場,她放鬆了警惕,直接乘電梯到地下一層的停車場。
白熾燈的光線被一根根柱子阻擋了,灰色水泥地麵一段明一段暗。高跟鞋叩著地麵“嘚嘚”響,盡管步子放得很輕也激起了回聲。
紫色的魅影在一輛保時捷後麵停下了腳步,那裏是攝像頭的死角。
靠著側牆的男人戴著迷彩帽子遮住了半張臉,可薄得如刀片一般的嘴唇暴露了他的特征。他嗓音很低,仿佛帶著濃濃的哀傷:“裴裴,你終於肯見我。”
蘇裴朝身後望了一圈,往他手裏塞了一張房卡:“我想,也許該談一談了。樓上等你。”
葛虔誠卻紋絲不動,始終垂著頭:“先告訴我你的目的,如果想勸我放棄你,那不用談了。”
蘇裴皺著眉不停搖頭:“可是你現在已經有丹妮了,她很好,比我好。”
“她再好也不是蘇裴。”葛虔誠輕輕一笑,抬起手去觸摸蘇裴的鬢發,“有三年了吧,你變了好多。”
蘇裴沒有閃躲,鼓起勇氣握住他的手說:“你也變了,你脫胎換骨,我破繭成蝶。我們都忘掉過去好不好?”
葛虔誠的視線仍然停駐在蘇裴臉上:“為什麼要忘掉?那是最珍貴的記憶。”
蘇裴激動之下音量猛地拔高:“有什麼珍貴的?每天遊手好閑打架鬥毆很光彩嗎?”
“因為有你。”葛虔誠捂住她的嘴,貼近她說,“裴裴,你愛過我的。”
蘇裴沒有掙紮或者閃避,隻是抬起目光凝視他,鄭重地告訴他:“那不是愛,那是胡鬧。我感謝你幫我頂了罪,可是關於那段時光我再也不想回憶了,一點也不想。”
葛虔誠怔了許久,又低下了頭:“就算你現在愛上了別人了,也不要否定曾經的美好,求你了。”
看著麵前這健碩的男人低頭哀求,表情與語氣,同三年前沒有絲毫分別。蘇裴堅硬如鐵的心腸突然之間被撼動了,她一直以來想要拋棄的過往真的有那麼不堪嗎?那些最初的美好早已凋零在灰色的青春裏,從未被她留戀過。當年他離開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會被蘇家一手安排,他像個犯人一樣站在所有人麵前接受輕蔑和厭惡的目光,大著膽子對蘇裴說:“別忘記我,等我回來。”
“我會給你寫信、給你打電話,等你考上軍校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蘇裴給他的最後一句話,沒有兌現。所以他找她來算賬了吧。
蘇裴覺得累了,這些年她憋著裝著藏著掩著,找過許多心理醫生、甚至休學去療養院做康複治療,但其實自己清楚問題的症結。就如蘇和所說,她是成年人了,不應該一直逃避和借助外在的力量。
是他義無反顧幫她頂了罪,她卻把他丟棄到荒蕪的高原上去,再也不聞不問。自從那一刀子捅進去,她從迷惘混亂的青春裏清醒過來,陷入了無法掙脫的懊悔。以為隻要把那個人從生命裏剔除掉就安全了,卻不知道最大的危險來自內心深處見不得光的秘密。
蘇裴平靜了很多,坦然看著他的眼睛說:“我們似乎沒有上去談的必要了,我想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為什麼拋棄我?我想知道為什麼。”
“我想重新做人。”
“所以要把過去的一切都抹掉?”
“那是汙點,我爸不允許我給他丟人。”
“我也是嗎?我是你人生的汙點嗎?以至於不惜一切代價把我弄走,就是怕我打擾了你現在幸福安定的生活?”
蘇裴知道這個答案對葛虔誠來說很殘忍,但還是肯定地點了頭。葛虔誠的臉色在暗淡的光線下越來越悲傷,他虛弱的聲音與健碩的體形不成比例,“裴裴,誰也無法否認過去,你在自欺欺人。”
蘇裴沉默了許久,問他:“你恨我嗎?”
“恨,恨得想挖出你的心來看看裏麵有沒有我。可我舍不得。”他端起蘇裴的臉,低頭吻了下去。吻得她淚水肆虐才鬆開,一邊往後退一邊說,“和丹妮的事我會解決,你別擔心。”
最後這句話在停車場裏蕩起了巨大的回聲,清晰無誤地傳到了正躲在某輛車裏偷窺的徐明朗耳朵裏,並且被解放的DV錄下。
蘇裴斜靠在牆上像一條深海裏的美人魚那樣優雅脫俗,她流夠了眼淚才緩緩離開那個地方,拎起裙擺朝電梯走去。
躲在車裏大氣不敢出的兩個人終於結束了任務,解放把DV交給身邊的徐明朗:“我說的沒錯吧,這回終於逮到證據了。”
“謝謝你幫我這個忙,現在可以開條件了。”
“帶我進入你們的圈子。”
“為了尤優?”
“一半是為了她,一半為了我自己。”
徐明朗把DV收好裝進包裏,下車之後透過車窗對他說:“成交。”
解放左邊胳膊支在方向盤上,手背托著下巴,笑得得意洋洋。
姚金花仍然頂著一頭淺金色的BOBO頭,煙熏妝,量身定做的小禮服緊緊裹著嬌小玲瓏的身板,看上去凹凸有致。天知道穿禮服的時候那個女裝部的服務員給她塞了多厚的胸墊。她接受解放的指示安安靜靜坐在角落裏觀察尤優和齊麟,一刻也不敢走開。在慈善拍賣結束之前蘇裴歸了位,姚金花想解放馬上就回來了,於是趁這時候趕緊去趟洗手間。
從大廳出來拐入走廊的時候,姚金花在一群趕來參加酒會的人群裏看見了胡莉莉的臉孔。而且令人驚訝的是,胡莉莉挽著的男人竟是範黎——曾經蘇裴的緋聞對象。他們兩個有說有笑,沒有隨大流直接進會場,而是走到了低半層的露台上聊天。範黎不是心理學的老師嗎?怎麼也認識胡莉莉?
落地玻璃門被窗簾遮擋了,姚金花出於好奇踮著腳沿著樓梯走下去。
胡莉莉披著發,指尖在柔順的長發間穿來穿去,像是搔首弄姿,但看上去實在美豔不可方物。她眼睫毛極長,對著範黎不停眨眼,“知道嗎?現在很多娛記都對你好奇,想調查你的背景。”
範黎仰頭看著夜空,“那還不是沾了你的光。”
“Lee,我在美國隻有你這麼一個關係鐵的朋友,無論什麼事我一開口你都不會拒絕,如果全世界的男人都有你這麼好那我也不用這麼鬱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