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點燈亮了,屋子裏一片光明!客人們揉著眼睛,嘖嘖讚歎。當最初的暈眩過去之後,大家吃驚地發現新娘不見了!通過後麵樓梯的門虛掩著,顯然曾有人從這裏出去。牛司令不滿地說:“新娘怎麼逃席了?”大胖為自己辯解道:“她喝醉了,大概上樓去休息一會兒……”林鶴臉色煞白,一言不發,像一座石雕站立在酒桌前。氣氛漸漸緊張起來,客人們或竊竊私語,或麵麵相覷,都感到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大老黑從小包房出來,一臉心滿意足的神情。但他一眼看見林鶴身邊的空椅子。馬上叫起來:“雪子呢?”大家告訴他剛才一陣大風吃滅了蠟燭,電燈亮時新娘就不見了。大老黑頓足喊道:“糟了,她逃跑了!”客人們更加驚訝,都不明白這位警察說的話。大老黑一個箭步跨出門外,打開後門欲外出追趕。
“請大家不要驚慌,我知道雪子在哪裏。”林鶴說話了。他恢複了平時的從容鎮靜,聲音不響,卻清晰可聞。“新娘醉酒實在失禮,我代她向大家道歉。你們繼續喝酒,我上去照料一下。”
林鶴緩步走到門口,拍拍站著發愣的大老黑,朝他的座位指了指,示意他回座入席。然後,他背著雙手,一步一步走上樓梯。
其實,林鶴比大老黑更明白雪子已經逃走。他懷著滿腔悲哀,在二樓拐角處的窗口往街上看。台風雖小了些,茫茫大雨卻無休無止地下著,馬路上積水還沒退去,像一條汙濁的河流蕩漾著波浪。林鶴仿佛看見了雪子,她穿著那件猩紅色的漣漪裙,趟著水,奔向不可知的地方……
林鶴步履沉重地踏上三樓。他想知道答案。他相信雪子一定給他留下了答案。走進房間,一切擺設照舊,連雪子的小手袋都掛在衣架上。林鶴幾乎本能地走到床前,摘下了《荷花》鏡框。他感到自己窒息了,拆鏡框時手指顫抖得那樣厲害,以至於半天也不能拆開背麵的木板。
紅印花不見了!
林鶴木木地坐在床沿。這就是答案嗎?一種失落感像毒蟲似的啃噬著他的心靈。他預感到今天的結局。他沒去翻衣架上的手袋,那裏麵不會有什麼東西。他抱住頭,辛苦地思索著。狂風在窗縫裏透進尖利的簫聲,雨打在玻璃上發出意想不到的巨響。穿越這一切的聲音,林鶴努力地辨認著雪子的腳步……
猛然,林鶴站起來,急急地奔向衛生間!是了,一定在黑洞裏!林鶴確信自己的判斷。對與他和雪子來說,黑洞是一個特殊的地方,具有擺脫一切的象征意義。雪子一定會把答案放在那裏!林鶴打開鏡子,扭動機關,小門彈了開來……
他聞到一種熟悉的氣味,好像是雪子山上的香味。今天中午那狂熱的愛情,是雪子作為新娘風險出來的,也是哦他們最後的告別。林鶴覺得這是非常珍貴的回憶。他在黑暗中坐了一會兒,好像雪子就在他身邊。
當林鶴點燃了蠟燭,三樣東西躍入他眼簾:一封信,厚厚的一疊信紙,大約是下午雪子獨自留在黑洞裏時寫的。婚紗,雪子表現出特別的興趣的婚紗,它像一個女人一樣,橫陳在雪子躺過的地鋪上。紫檀木盒,盒子敞開著,紅印花小字當壹元醒目地躺在紫紅絲絨襯墊上!它背麵朝上,那黑色的,略微歪斜的十字架赫然發現,充滿警示意味。
林鶴慢慢地在鐵皮箱前跪下,低垂著頭,許久許久。他仿佛在向神禱告,又仿佛在對失去的情人傾訴,那神態肅穆而感人。然後,他拿起雪子的信……
三十一
林鶴:
現在是說真話的時候了。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走了。雖然我不知道在哪一時刻、以什麼方式離去,但我肯定正奔向遙遠的地方。隻是為了我們的婚禮,我才延誤了出走的日期。對我來說,這是一生中唯一一次婚禮,其珍貴、其重要,是我肯用生命來交換的。我最終做不成你的妻子,然而與你象征性地結過婚,足以使我在漫長的生涯中聊以自慰了。
還記得你講給我聽你對紅娣說謊的事情嗎?你說你在謊言中越陷越深,不能自拔,終於在於紅娣登記結婚前逃走了。我的情形也是如此,不,比你還要嚴重得多!我構築了一座謊言的大廈,隻要抽動一塊基石,大廈就會轟然倒塌。你想,我怎麼能在這樣的大廈裏生活呢?
從我的角度重新敘述一下我們的愛情,完全是另外一個故事。你會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甚至會吃驚地睜大眼睛!但無論如何,我要把這個故事講給你聽——這是我答應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