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分數出來以後,一些錄取通知慢慢下來,我們那一屆考的最好的學校是中國礦大,更多的是中專和師專。同學們在情願和不情願中,開始了人生的另一段生活。
前進沒有考上學校,回村當了一名泥水匠小工。每個周末,收工後,他不顧勞累,騎上自行車從他村子來三毛錄相館看通宵,第二天再早早回去。一年後,他結婚了,娶了臨村一個姑娘。辦事那天,我們一個宿舍的同學都去了,姑娘長得高高大大,很愛笑,熱情大方,叫愛梅。聽說前進結婚後,對這個愛好還保持一如既往的熱情,每個周末往城裏跑,夜不歸宿,愛梅因為這個不停和他吵架。又一年後,他們搬到城裏,租了間房子,跟著一個老人學紙紮。前進繼續周末看錄相,愛梅不和他吵了,畢竟這不算個什麼大惡習,而且前進除了這個愛好不抽煙,不喝酒,更不搞女人,像個好男人。
高山是我們宿舍的另外一個同學,他上了中專,兩年後畢業了。一畢業,直接在城裏租了間房子,是托前進幫忙找的,和前進住進了同一個院子,一個正房,一個南房。不久,他也結婚了,娶的是高中時搞下的對象,和我們都很熟,叫紅梅。
然後,又過一年,我和建軍也畢業了。我們上的都是師專,畢業後,被分到滹沱河兩岸的兩個小村子裏當老師。還有我們宿舍的其他幾個同學,也陸陸續續走上社會。我們對生活都不大滿意,也沒有自己新的社會網,周末喜歡去城裏,找前進和高山,大家在一起喝喝酒、吃吃飯,像高中時一樣,甚至比高中時更親密了。到了晚上,假如大家都不想回去,便讓愛梅和紅梅住一起,我們幾個住一起,大家談理想,談人生, 然而話題最多的居然是三毛錄相館的通宵,可惜三毛錄相館已經拆除了,三毛也改行了。
一年正月,我們又都到了前進和高山家,愛梅和紅梅都回娘家去了。晚上,我們都想看錄相,那時有了VCD,但是是奢侈品,一般青年結婚時才會買。我們打算去街上賣電器的商店裏租一台,再租上碟,在家裏看。大家湊了幾百塊錢,上了街。
正月的夜晚,天氣比較冷,路上行人很少。月亮瘦瘦的,星星一顆一顆鑲嵌在天空。商店都快打烊了,老板在算帳營業員們收拾東西。我們走遍了縣城每一家賣電器的,沒有一家肯把VCD租給我們,盡管我們給他押金和租金,但那個夜晚我們一事無成。往回走的時候,大家都感覺很泄氣,再加上和理想差距很大的現實生活,心裏更不痛快。這時街上的人更少了,天氣也更冷了,隻有賣烤紅薯的人有氣無力地喊,熱騰騰、麵塌塌的烤紅薯。蔫蔫的前進忽然說,明天我自己買一台。我們以為他開玩笑,都說,要是自己有一台就好了。不知道誰開的頭,唱起了《水手》,唱到“總是以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兒,總是一副弱不禁風孬種的樣子”時,建軍開玩笑說,要是現在有個小偷就好了,真想打人。說著,腳下踩了一個易拉罐,他用勁一踢,我們都去搶,清冷的夜晚一下熱鬧了。
但回了前進和高山他們家,大家又沒勁了。我們幾個沒有結婚的開始談找對象,越談越覺得失望。後來困得不行了才睡覺。
過了幾天,又去前進家。一進門,前進對我說,買下VCD了。多少錢?八百。當時,我一個月的工資才283元,我暗暗佩服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