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陽光,每夜的月光,陽光和月光交替成生命的時光,時光照過千山,照過萬水,千山萬水裏有多少恩怨情仇呢?又是一天過去了,羅霄的腦子一直很亂,像古樹的百藤,纏過去,繞過來,沒有一條清晰的、穩定的方向。她又一次問自己:孫華的大門已經朝她打開,她該不該回到孫華的身邊?回到他的身邊,固然可以過衣食無憂的快樂日子,但是快樂能永恒嗎?她的過去,孫華可以原諒她,但是他背後的家庭能原諒她嗎?就算她和孫華裏應外合把這件事隱瞞下去,可是事實擺在那裏,發生過,出現過,有故事,有細節,沒準哪天像夏威夷的火山一樣爆發,把孫華周圍的親人嚇個半死,震個半呆,傷心憤怒的肯定是最親的人,而看笑話的人就多了,若是加油添醋,傳播遠揚,再加上幾個小報的記者湊熱鬧,誰能去收拾災難現場?要知道,孫華的家族在台灣可是大家族,極要麵子的大家族。羅霄見識過夏威夷的火山爆發,岩漿從海底噴湧而出,鮮豔熱烈的洶洶洪流,一半是壯觀,一半是驚駭。遠遠一邊觀望,固然是看熱鬧的歡喜,但若是那鮮紅的岩漿朝你洶湧而來,那就不是壯麗,而是恐怖。那時在夏威夷國家火山公園,她就對孫華說過:“我們是隔岸觀火,當然是很高興,但要是有人把你往岩漿口推,那多可怕。”孫華把她摟在懷裏說:“不怕,不怕,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貝笛曾經問過羅霄:“不是還有個牧師對你很好嗎?”羅霄搖了搖頭。她先前也以為蘇牧師喜歡她,其實蘇牧師對教堂的兄弟姐妹都是一樣的慈愛和溫厚,他的愛沒有區別,一視同仁地平等厚愛。羅霄感覺是自作多情了,以為自己好有魅力,有漂亮的容顏,有穩定的工作,男人都會喜歡自己,追逐自己。蘇牧師自從踏上了神學的路,就決定把自己的身心奉獻給神和熱愛神的大眾,他海闊的胸懷可以容納百川,卻容不了兒女私情的小恩小愛。羅霄開始還不相信,她覺得一個正常的男人還是應該熱愛美麗的女人,除非這個男人生理不正常,比如像邁特那樣有同誌的傾向。
蘇牧師除了主持福音講經大會,還要為眾人排憂解難,私底下找他谘詢的人很多,女人明顯比男人多。各種類型的女人都有。有穿金戴鑽石的女富婆們,多半是因為她們的老公回國發展,事業一帆風順,蒸蒸日上,日子久了,自然有大大小小的花狐狸勇敢撲上來。這樣的老公若是沒有小三光臨,反而不正常。苦的自然是留守美國的原配們,看在孩子的分上,還有自己已經青春不再的黃土臉,便沒有把離婚的戰爭打響。但她們心中總是有怨憤,源遠流長,得閑時就去教堂找蘇牧師傾訴。蘇牧師便成了她們的心理按摩師。蘇牧師還有一群低齡的女教友,她們出國年齡早,做了年輕孤獨的女留學生。她們的父母大都在國內搞大生意,沒時間照顧孩子,小小年齡便被大人放了過海的羊。一人在外的時光總是孤苦寂寞,周日總是喜歡去教堂尋找溫暖,而帥氣高大的蘇牧師,溫和仁愛,耐心講解各類疑難,給了她們兄長一樣的關懷。她們喜歡他,也偷偷摸摸想與他眉來眼去,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蘇牧師似乎已經修煉了金剛不壞身,清靜菩薩心,觀身無身,觀色無色。
羅霄最初聽人們議論蘇牧師時,還不太相信。因為牧師同廟子裏的和尚不一樣,牧師是可以結婚的。蘇牧師或許還在等,他還沒遇見自己心儀的女人。羅霄最終還是灰心了,實踐經驗告訴了她,蘇牧師溫情暖心的目光並不是給了她一個人,而是給了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少。
27.上天的安排
短短的一個月,身邊什麼人都沒了。羅霄坐在窗前,神色鬱悶,看著窗外的細雨。
最近她的心情一直起起伏伏,若有所失,若有所思。前些日子,她感覺好得像春天,還當自己是朵大牡丹花兒,在春風裏得意洋洋,周圍飛過來的不是蝴蝶就是蜜蜂。眼看著春光正好,春風正暖,突然間春天就要離去,花謝花飛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
羅霄看著鏡子的自己,眼角已經飛起了隱約的魚尾紋。貝笛形容魚尾紋是烏鴉的爪子,毫不客氣地就在你青春的容顏上抓下歲月的痕跡。羅霄一邊擠眉弄眼,檢查眼角的魚尾紋,一邊對自己笑道:“你還想怎麼蹦?你都是過三張的人了,青春也就剩點皮毛了。”
她東想西想,尋思要不要回到孫華身邊,至少孫華是個感情認真的人,跟這樣的人過一生應該穩定踏實。她對自己很自信,隻要自己主動朝前走一步,孫華百分之百會半跪下來再次向她求婚。就在她雄赳赳氣昂昂要給孫華掛電話的時候,貝笛下班回家了。她跌跌撞撞,神色緊張慌亂,讓羅霄以為加州又要來一場八級地震。
看到羅霄盯著自己,貝笛說:“我今天下班回家,順便去了趟超市,你知道我看見了誰?”
羅霄很自覺地問:“是不是看見了孫華?”
貝笛笑道:“你感覺真準,他和一個女的拉拉抱抱,很親密的樣子。”
羅霄心跳了兩下,她繼續問:“那女的是中國貨還是美國貨?”
貝笛說,她也是極快地瞄了兩眼,好像是個合資產品,一半亞洲,一半歐美。
羅霄低著頭,灰起一張臉說:“我就知道他會找混血兒,我昨晚就做了這樣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