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傑布呢?
傑布是王的意思。他的全名叫桑吉傑布。桑吉的意思是覺悟。
他是覺悟的王?我倒吸一口冷氣。那你們都姓什麼呢?
藏族人沒有姓。
我也想要有個藏族名字。
旺母——送給你的名字。
什麼意思?
保密。我先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兒?
到那邊你就知道了。
也是,我已身在異國他鄉。到哪兒對我來說都一樣,都是未知的。
我又問,拉巴和強巴他們去哪兒了?
貢布說,他們已經隨傑布先過去了。我留下來等你。怕你睡醒了,會找不到我們。
這裏沒有服務生嗎?
有一個仆人。
仆人?
就是你說的服務生。
我忽然想起,醒來後還沒吃東西。可是,看這小旅館好像也沒什麼吃的東西。
貢布給了我一碗酸奶。對我說,喝完酸奶,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裏正在籌備一場婚宴,等我們走到那邊,婚宴正好開始,你可以放開肚子大吃大喝。
去參加不丹人的婚禮?真是歡欣鼓舞!可是我又擔心起來,我沒準備禮物,就這麼雙手空空地過去,是否會很失禮?
貢布表示沒問題,今晚的新郎多吉是他和拉巴、強巴的鐵兄弟。他說,本來他們有兄弟五人,結義於江湖。其中一位叫紮西,於兩年前到不丹虎穴寺,然後信息全無。之後,虎穴寺發生了一起有人跳崖自殺的事件。他們一直不敢相信,但也不排除那個跳崖的人,有可能就是紮西。
我覺得貢布和他身邊的人,每一個都像一座巨大的迷宮。隨便走進去一座,就是無窮無盡的故事。有太多太多的謎底無從探知。我得通過貢布這條通道去逐一解開。
這兩天,舊的謎底還沒來得及去解開,新的謎語又不斷湧現。還是先解開哈姆之謎吧。哈姆的故事聽了一半,許多疑問在心裏重重懸置,這麼下去,早晚是要把人憋死的。
沒有車。貢布帶我走在一條田間小路上。他說,步行到紮西家,用不了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從他嘴裏說出來,好像隻是幾分鍾而已!幸虧我穿了一雙舒適的旅遊鞋,要不然,會累昏在路上。
在這步行的一個小時裏,我終於又開始聽貢布講哈姆的故事。
自從跟隨賽壬這個女人走進旅館房間那天起,哈姆的魂,再也沒有回來過。賽壬,這個美麗溫柔的女子,就是他的魂,他的神,他的信仰,他的修行,亦是他活下去的全部意義。他整個身心都充滿著柔情蜜意,完全深陷於愛的沼澤地,難以自拔。如果說,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物是哈姆因迷戀而上癮的,那就是賽壬。這個女人的愛,和她的溫柔,以及她的身體。他早已欲罷不能,無法回頭。他也沒想回頭。每天晚上,他都像著了魔一樣,渾身發熱地背著他的那隻雙肩包,堅定不移、不管不顧地走向白蓮花旅館,走向一個女人溫柔的懷裏。
賽壬完全陶醉在哈姆對她的癡狂迷亂之中。她從沒遇到過一個男人,可以為她癡狂如此!那麼,這就是愛情了。愛情的原形,原來就是這個樣子的。她要將他帶回去,相伴到老。
賽壬問哈姆,你願意跟我回去嗎?
隻要跟你在一起,我願意。
你願意為我放棄這裏的一切,陪我到老嗎?
我願意!隻要能跟你在一起。
賽壬應該也知道,這時的哈姆早已經是個沒腦子的人了。他隻有一顆深陷於愛魔的狂熱而癡迷的心。就像一個完全酒醉了的人,不會再有任何的理智思考,隻聽任潛意識裏強而有力的一種感性召喚。然而,賽壬也是醉著的。隻不過,她的醉,更多的是一種陶醉,是飄飄然對美的幻想衝動。
沒有密不透風的牆,驚人的秘密從白蓮花旅館裏風一樣傳出去,傳進加噶多加寺,傳進哈姆的師傅吉索的耳朵裏。
在那個白天,太陽明晃晃地照耀著大地。吉索和往常一樣,不動聲色地安排哈姆和他的師兄弟們一起去誦經。他自己卻溜了出去。
他要去會一會這個讓哈姆丟了魂的女子。他從小把哈姆當兒子般疼愛和教育。哈姆是他最親的人。撫養和教育好哈姆,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修行之一。如果有可能,他要用全部的力量去幫助哈姆。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他相信佛法無邊,一定會有辦法拯救哈姆脫離苦海。
吉索威嚴地舉起那隻充滿信仰的手,用手背敲響了旅館的房門。賽壬正在收拾她的行李。她很詫異地站在房間裏愣了一會兒。當敲門聲再次響起,她才過去開門。她在心裏想,明明和哈姆約好了天黑之後出發的,怎麼大白天的,哈姆就急著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