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壬聽哈姆反複說這些話,會激動得熱淚盈眶。她對哈姆的愛也變得更加投入,更加瘋狂,更加的難以把持。
那天夜裏,賽壬手舉一隻青銅茶器發呆。那茶器上麵刻著一隻小小的獸雕,賽壬一直在細細端詳。哈姆赤著腳靠近她,她都渾然不覺。
哈姆很好奇,賽壬為什麼對一隻銅茶器如此感興趣。
賽壬說,我在想象一種美。
她又開始穿行在想象的路上。
她對哈姆說,你知道從古代流傳下來的一些青銅器為什麼那麼美嗎?那上麵雕著的獸和花紋年代越久越美。據說,追溯到周朝末年,鑄匠在煉製這些青銅器的時候,會與他相愛的女人在煉到最關鍵的時刻雙雙跳進熔爐裏去,與正在進行熔化的金屬一起熔化。他們的這種行為,隻是讓他們煉製的青銅器能夠得到完美的陰陽配合。
哈姆聽得毛骨悚然。他覺得這個比“燃指敬佛”更決絕,還要慘烈千萬倍。燃指,隻是失去身體微小的一部分,而雙雙跳進熔爐,卻是兩條生命。
賽壬說,你們信佛教的人,可以“燃指敬佛”。而那些追求藝術的人,他們卻可以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有時候,死亡對於那些人來說,它有一張漂亮而神聖的臉。因此,死不可怕,死也不足惜,隻是,要看為了什麼而死。
哈姆忽然不敢去碰賽壬手中的那個青銅茶器。他對它充滿宗教般的敬畏。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哈姆隻要一看到那隻青銅茶器,就會想起兩條生命縱身一躍,跳進熔爐的鏡像。他就緊張得滿頭大汗,渾身顫抖。抱著賽壬的身體,就會迅速虛軟下來。
哪怕賽壬對他解釋,那隻青銅茶器並不是從周朝流傳下來的,而是一隻普通的古董,她隻是借題發揮,由它生出些想象罷了。
但哈姆還是不行,心裏始終克服不了障礙。仿佛這屋裏忽然擺出一件法器,專門就是為了來鎮壓他的。
直至賽壬將那隻茶器移走,他才慢慢恢複正常。
性欲如火,大約持續燃燒宣泄了兩個多月之後,賽壬才帶哈姆出去。她帶著哈姆隨處走走,讓他認識杭州這座城市。其實,他們所到之處,也就是圍繞著西湖四周。
他們在逛西湖的時候,賽壬並不太同哈姆說話,可能覺得兩個人之間,並沒什麼話好說的。偶爾在外麵飯館裏吃飯,也不太交流。兩個人說上幾句必要的話,默默吃完就走。
但是,回到出租房,躺在了床上,他們的身體又活了。
那天做完愛,哈姆和平時一樣緊緊抱著賽壬。他忽然想,這個在他懷裏快樂疲倦過後蜷縮成一團仍在幸福顫動的肉體,多半隻是貪戀他的身體。她不管不顧放棄一切,盡情與他做愛,隻是為了滿足她的性欲和好奇。但是,縱然如此,又何妨?對哈姆來說,不管賽壬出於什麼樣的目的,他都接受,他都要,他都愛。他隻要跟她在一起。哪怕真為她死去,恐怕他也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那天賽壬又讓哈姆為她唱倉央嘉措的《那一世》。
賽壬把頭靠在哈姆的胸前,哈姆在唱歌的時候,她一直在掉淚。直至哈姆唱完,捧起賽壬的臉,才發現她的臉上早已經爬滿了淚水。自己的前襟也濕了一大片。哈姆以為賽壬又被歌聲感動了,便緊緊、緊緊地抱住賽壬。
那夜以後,賽壬就消失了,再也沒回到出租屋來過夜。
臨走之前的那個晚上,她告訴哈姆,她得去工作。那句話,瞬間將他們拉回現實世界。
哈姆從來沒想到過,在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會有“工作”這件事情。也從來沒有想過,賽壬,這個天天陪他欲仙欲死的美麗女子,怎麼會與“工作”發生關係。
賽壬跟他解釋,她在杭州開了一家梅茶館。這段時間,她一直沒回茶館去,是因為她請了個經理在幫她打理,但現在那個經理忽然辭職不幹了,她得回去工作一段時間,等那邊事情處理妥了,她會回來出租屋陪他。
哈姆覺得賽壬說的每一句話,他都相信。但是,他為什麼總覺得賽壬的話裏麵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可是,到底不對勁在哪兒,他又一下子想不出來。
賽壬買了一隻手機給哈姆,並很快教會他打電話、發短信。
第一個晚上,哈姆就給賽壬打了個電話。他打這個電話多半是出於好玩。他第一次用手機。他在手機裏聽到賽壬的聲音時,顯得異常激動。大聲問賽壬,喂,你在哪兒?
賽壬說,我在茶館裏忙。
哈姆說,天黑了,怎麼你還在忙?
賽壬說,天黑之後生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