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樣走了進去。
拿著掃把的服務員走過來,溫和而客氣地對他說,先生,對不起,我們已經打烊了。
哈姆站住了,可是,他卻不後退,仍是木然地站在原地。
誰說打烊了,給這位先生泡一壺龍茶,要最好的龍井。
聲音從二樓傳下來。哈姆抬起頭往上看,一二層在中間是打通的,中間一個旋轉樓梯,二樓四周有木欄杆。賽壬和那個男人就麵對麵坐在木欄杆旁邊的那個座位上。
賽壬臉都青了,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去應付眼前的這個局麵。她看著哈姆的眼神極其複雜,那裏麵有痛,有恨,也有無可奈何和愛莫能助。
哈姆現在看清楚了,他一直微仰著脖子,看著這個男人從旋轉木樓梯上天旋地轉地走下來。這個男人看上去和吉索的年齡差不多大,估摸著應該有五十多歲。他的心又一陣鑽痛,這個年紀的男人,都差不多可以做賽壬的父親了。他們居然……哈姆不敢往下想。
那男人很快站在哈姆麵前,微笑地看著他,極溫和地請哈姆入座。但哈姆卻覺得,他的溫和當中有著一種說不清楚的威懾力。這是一個有力量的男人。
服務員將一壺剛泡好的龍井端過來。男人親自從服務員手裏接過,為哈姆倒了一杯,也為自己倒了一杯。他對哈姆做了個請喝茶的手勢,來,請嚐嚐我們杭州最地道的龍井。
哈姆低下頭去啜了一小口,嚐不出個什麼滋味,隻是嘴唇被燙了一下。他的心裏眼前出現一片茫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來,又是如何坐在這個男人麵前的。他抬起頭,去看二樓的賽壬。而賽壬並不在看他。隻是一個人低著頭,坐在原來的位置上,落寞又無助。
男人抬起頭對著二樓喊,寶貝,你也下來,客人都上門來了,你還不下樓來陪陪客人。話裏帶些嗔怪,又有些命令的味道。
他喚她寶貝?哈姆聽得很清楚。哈姆的心又痛了一下。
賽壬不得不走下樓梯。
男人讓賽壬坐在自己身邊的椅子上,側過身問她,這位先生怎麼稱呼?不打算介紹一下?
賽壬明顯打了個哆嗦。在這個男人麵前,她任何事情都瞞不過。他擁有一雙毒而準的眼睛。
然而,賽壬還是做著垂死掙紮。她很不自然地對那男人說,他是哈姆,是我遠方來的一位朋友。說完,她又轉向哈姆,說,哈姆,你怎麼大老遠跑過來了?這麼久沒見你,差點認不出你來了。你就這麼突然出現於茶館,真是嚇我一大跳。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哈姆慢慢回過神來,雖然他還不是很清楚接下去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他心裏已然明白,他一定為賽壬闖下大禍了。不管那個男人是賽壬的丈夫,還是賽壬的情人,他都為她添了麻煩,闖下大禍了。他忽然感覺無比羞愧,也想挽救些什麼,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好,聽見自己的喉嚨裏冒出來一句話,我是無意中看到梅茶館的,所以,就進來了。
那男人忽然笑了,對哈姆說,賽壬是我最疼愛的女兒。既然你已來到這裏,就好好跟我寶貝女兒敘敘舊,我就不打擾了。
男人爽朗地笑了笑,摟了摟賽壬,並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說他先回去休息了。那男人豪邁而大氣,站起身來,也和哈姆握手、道別。說走就走。
這下,哈姆更加懵住了。從情人到父親,這個變化來得實在太快!原來那個男人,真是賽壬的父親!他差點喜極而泣。要不是茶館裏還有其他服務員,哈姆直接就想在賽壬麵前跪下去,向她懺悔。他差點誤會她了!
哈姆說,原來你的茶館就開在這兒。
哈姆說,這裏離出租屋很近,以後我可以走路過來,我可以來這裏幫忙。
哈姆說,我泡茶不會,但倒垃圾、打掃衛生還是可以的。
哈姆說,你父親看上去很威嚴,很有身份的樣子,他是做什麼的?
哈姆說,你今晚住哪兒?我們回出租屋吧。
哈姆說,這些天沒有你,我都快瘋了。
……
哈姆忽然變了,變成了一個多嘴的人,仿佛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之後,在劫後餘生的喜悅中忍不住要多說些話來為自己壓壓驚似的。
賽壬一直沉著臉,忽然沉住氣站起身,對哈姆說,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哈姆一陣激動,歡天喜地地跟著賽壬走出梅茶館,穩穩地坐進賽壬的寶馬車裏。他很多天沒碰賽壬了,今晚終於又可以和賽壬在一起了。這是一件多麼幸福快樂的事情!
但是,送他到出租屋,賽壬卻對哈姆說,哈姆,今晚我有事,不能夠陪你,你先一個人回去,我過幾天再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