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經曆不丹(15)(3 / 3)

我走到窗前,推開窗門,涼爽的微風滑過皮膚。窗外人跡稀少。大概這個時候,仍會有很多人在貪戀著床鋪和他們甜美的睡夢,舍不得醒來。旺河水氣彌漫。晨光打在河麵上,看上去一半清晰,一半模糊。

隻有少數的店鋪已開門,零零星星地在掛著待售的商品。邊角的早餐鋪飄出幾線煙霧,有絲絲縷縷的早點香味飄過來,引誘著早起的饑餓的人們靠近它。

隔壁房間傳過來低低的哈氣聲。又有人醒過來,在慢吟呢喃。突然,傳來一陣女聲的高叫尖嚎,招魂喚魄似的。我趕緊離開窗口,回房洗漱,準備出門。又一陣恍惚,不知道回去盲齋,於我有何意義。

這一路走來,我不知道意義何在?我隻知道,我必須回去。有些事情,它正在發生著,或者,它早已經發生了。每次陷於恍惚之中,我會一時分不清哪是夢境,哪是現實?夜裏的夢魘猶如藤蔓般繞纏著我,步步緊逼。而我身處的現實,卻更像夢境。

誰說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有些夢,完全在你無所思的狀況下猛然出現,它渾身帶著一種不可告人的預示和神秘的召喚,讓你不由自主地卷入其中,再也無法脫身。我所遇到的現實中的人和出現於夢中的人,隻要我一閉上眼睛,他們即以各種扮相和姿態粉墨登場。

他們令我目眩。他們令我神迷。他們令我張皇失措、又無可奈何。

他們是誰?我是誰?

我拖起行李,拔出房卡,關閉房門之際,我又看了一眼那張陌生的床。每一張床,都各自生產著不同的夢境。我長吐一口氣,不敢往下想,趕緊退出,下樓去。

虛汗再次浸濕了我。

19

由於我說不清楚那個小鎮的名字,沒有出租車肯送我去。我忽然想起來,我沿途用手機拍過一些照片,也拍下了盲齋。我將照片給司機看,終於有人認出那地方。他說,他的家就住在那附近,因此,他對那一帶都比較熟悉。

坐上車。我終於如願以償,由出租車帶我回去。

盤山公路繞來繞去。我在記憶裏開始搜索盲齋,自從我搬進去的那一刻,直至前夜親眼目睹了那場神秘儀式。許多細節在回放。

車輪轉動。我的腦子也越轉越快,快到崩潰的程度。腦海裏不斷浮現出桑吉傑布的臉容。第一次在盲齋見他時,他將我送至房間,然後平靜地離開。

那時,我以為盲齋是旅館,而他則是這家旅館的主人。再見他時,是在多吉的婚禮儀式上,他改頭換麵以高僧的形象出現,又迅速神秘地消失。當我從高燒昏迷中醒來的時候,他正戴著懾人的麵具為我作法,為我祈求平安。而就在前夜,居然在毫不設防的情形下,意外而心悸地又見他最後一麵,他那圓寂之後死靜的臉容,在我的腦海裏頑固停留,怎麼也揮之不去。

我相信,我此刻的臉容一定驚恐不已。我想甩掉這些片斷的記憶。可是,越是想甩掉它們,它們越是跟緊你,像影子一樣與你粘連。

我做著深呼吸,臉微微向後仰。忽然看見車子的反光鏡裏,司機清瘦尖削的臉,正露出牙齒朝我笑。我心裏一驚。趕緊收回視線。佯裝困了,閉起眼睛打瞌睡,以避免和司機進行無聊至極的談話。

花了半天的時間,我終於回到了盲齋。幸好那司機對這一帶的路線十分熟悉,仿佛這裏的每一幢房子、每一棵樹,甚至一花一草,他都能閉著眼睛摸到。

我付他車費,他居然朝我擺了擺手,他的意思是,不要收我的車費。他說我是第一個敢住進這幢房子裏去過夜的女人,他敬佩我的膽魄和勇敢。他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幢平房,說那裏就是他父母的住所,他正好回家一趟,算是順道將我帶回。

出租車居然不收費,又是一樁奇事。要是他收下我的車費,然後跟我告別,我或許可以輕鬆一些,也可以安心地走進盲齋去。而他不要錢,還對我說了這句話,我的心又懸了起來。為什麼盲齋沒有女人敢去住?那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那屋子真是我想象中的鬼屋?

他對我搖搖頭。意思是,無可奉告。

是他不知道?還是,天機不可泄露?但,他肯定是知道的。不然他不會這麼說。

沒有女人敢住進這裏!

——這句話無疑是個悶雷,在我心海裏發出沉悶的巨響。司機看那屋子的眼神有些怪異莫測,仿佛有些畏懼,又有些崇拜,還有些敬而遠之的感覺。

他見我正盯著他看,不好意思地收回視線。他向我揮了揮手,又露出牙齒對我笑一下,迅速鑽進他那沒有熄火的車子,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