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車到了玉皇山腳,找不見那個出租房,哪一處都不像。也許出租房和哈姆一樣,也是被杜撰出來的?
然而,沒有人比我更堅信這個故事的真實性。
它一定存在過。
我沿著故事裏的路線走。萬萬沒有想到,找到梅茶館居然如此輕易,車子隻轉了兩個彎,它便赫然出現在我眼前。
這讓我產生一種奇怪的錯覺,仿佛不是我在找它,而是,它一直就在那裏等著我,召喚我過去。
下車,若無其事般走過去。卻發現大門緊鎖。聽見有聲響,從旁邊側門裏走出來一個小保安,詫異地問我,找誰?
我說,今天茶館不開張嗎?
早不是了。現在租給我們老板做酒吧了,正在裝修中。
我遲疑片刻,問他,可不可以讓我進去參觀一下?
那小保安狐疑地看了看我,還是放我從側門進去參觀。
兩層樓,中間一座弧形的樓梯,我拾級而上。仿佛哈姆第一次邁進這家茶樓的時候,遇見賽壬正和另外一個男人坐在二樓的茶桌上。
隻是,哈姆沒有走上二樓。我走上來了。
二樓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所有的茶與茶器全都被收走了。我站在二樓最高的那級台階上,扶著樓梯站著。從二樓往一樓看,能看到從大門進出的所有的客人。要是在這個樓梯邊擺一張桌子,麵朝大門而坐,無疑是最佳的角度。要是哈姆從那大門走進來,我能夠第一時間看到他。
那小保安跟上來,很熱切地問我,是否也想租這個房?他說,過了個年,想轉租這幢房子的人特別多,幾乎天天有人過來問。
我問他是否認識以前的那個茶館老板。
小保安搖搖頭說,不認識。
我又問他,那家茶館是什麼時候停業的?
小保安仍是一臉茫然,說不知道。
我有些失望,心裏空落落的,走下樓梯。小保安在後麵跟著我,對我說,大門鎖的鑰匙他沒帶在身邊,讓我從邊門走。
邊門需要經過一條長而暗的通道,仿佛進入了曖昧不清的時光。我心裏想著心事,全然不顧四周的動靜。猛然抬頭,我對麵正翩翩然走來一位女子!我心裏一驚,一時恍惚,以為是賽壬。
她回到她的茶館裏來了!我居然真的見著了鬼,我嚇得再挪不動腳步。
我站住,她也站住。我再定睛一看,原來是我自己。
小保安踢踢踏踏地跟上來,問我怎麼了?我才驚魂未定地對他說,沒什麼。再看對麵,通道盡頭的牆上,鑲著一麵巨大的玻璃鏡子。再看鏡子裏的自己,又一陣恍惚,感覺我看見的我,她並不是我,而是賽壬。
我逃一樣跑出去。急忙上車。車子駛離停車場,卻從車子反光鏡裏,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子,它就停在我剛剛停過的位置上。我看得很清楚,那是我父親的黑色奔馳。它威嚴、肅穆,如一輛緩慢而過的沉重的靈車。
快到家時,經過農業銀行。停車,去為貢布做最後一件事情。
我將儲蓄卡塞進自動取款器,按下密碼:123456。果然,非常順利地進入頁麵提示。而我卻被銀行卡上顯示的名字嚇得魂飛魄散!我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會出現我父親的名字?
2013年6月·完稿於小雨屋
有誰見過我的夢境
鮑貝
我夢見我和一匹馬在一起,它對我百依百順、任勞任怨。我們之間的溝通毫無障礙,雖然,它不能開口和我說話,但我能讀懂它任何一個表情和動作。而它亦然。它對我的嗬護、寬容和懂得,再沒有一個人可以抵達。我每天騎著它或牽著它出門,穿過草原,穿過人群,穿過紅塵喧囂的集市,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我並不知道那個很遠的地方在哪兒。但我和我的馬相信,那裏有足夠的安靜,有充足的陽光,有清風拂過我們的臉龐。那匹馬,讓我奇跡般地獲得了從未有過的安寧。在它身邊,我變成了一個柔軟安詳、滿足幸福到憂傷的女人。在我的夢裏。
我試圖描述我的夢境,然而,令人沮喪的是,我根本無法用文字去完整而準確地描述出夢裏所發生的一切。那份感覺真切又縹緲,它分明抓著我的心,卻又難以觸摸。我看不見它,可是我知道,它就在那兒。它如此強烈地占有我的感知,占領我所有最敏銳的觸角,我那樣迫切地想要有人分享我的夢境。
一個小時之後,我寫了下來,貼在我的微信上。我讀著一條又一條朋友的留言,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他們真的看見了我的夢境似的,仿佛比我夢見的更清楚。而我,嚐試回去那個夢裏,卻已然一片模糊。夢是如何開始的,又是如何結束的,過程應該很漫長,但其中細節無論我如何努力,都已記不起來了。我隻記得那匹馬,和那匹馬所帶給我的那份隱蔽而真切的感動,它們就像太陽喚醒大地一樣,喚醒我內心深處的那部分沉寂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