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西雪原地處西北苦寒,人跡罕至。
純淨的素色自古便是這裏的主題。仰望,是灰蒙蒙的天幕;俯視,是白茫茫的大地。除了大把大把拋撒的雪片,沒有什麼是生動的。
當然,除了那些在嚴寒下依然頑強生存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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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還是留下呢?”
喃喃的低語出自一個少年口中。屋內沒有其他人,所以不會得到回應。
少年手中拿著一盞由整塊水晶雕成的華美酒器,裏麵裝的是半杯雪水。他不飲酒,因為他不願失去片刻的洞察和定力。
他獨居在這人跡罕至的朗西雪原,一住就是十年。
十年前的一場劇變,讓他成了家族中唯一的幸存者。也許是因為當時的年紀太小,要不就是因為那場的滅頂之災背後有太多隱秘的是是非非,也可能是下意識地不想再觸及那些浸泡在血池中的記憶……總之,他記不清當時年僅八歲的自己怎樣避過數以百計的殺手暗探,隻身逃出幾千裏,後來竟然在冰天雪地裏活了下來。
現在,他隻是一個潛居的修士。雖然算不得心如止水,但至少,報仇、複興家業之類的事情並沒有成為他活著的目標。這倒不是因為豁達和仁恕,親人的血跡並非容易褪去的顏色。事實上,就算他想複仇,也無仇可複了。仇家在另一場血雨腥風中被絞得灰飛煙滅,——也不知是不是天意的公平與因果。三年前,他在雪原附近的臨餘城中聽到這個消息。激動和歡喜比想象的短暫,僅僅一夜後便被悵然和平靜代替。
都過去了……
死者已矣,生者當自愛。
少年出身顯赫的世家,雖然族譜上的人丁不算興旺,但英才輩出。曆代先人中,身居廟堂高位的比比皆是,其中更有數位才傾天下的能人異士,令人既羨且妒。據說,他們參悟了“小可趨吉避凶,大可縱橫太虛”的奇術,——至少外界是這麼傳的。奇術是有的,但究竟是不是神奇到這種地步,少年並不清楚。或許空穴來風,事出有因。
塵封的歲月裏,那些和他擁有共同血脈的俊傑將體悟到的玄術妙法記載下來,著成了這本被他拿在手裏的《明境》卷冊。每一種奇術背後都有一個傳奇。
《明境》中的文字往往平實易懂。那些記述者們不需要用似是而非的言辭迷惑後人,也不必玩弄玄虛突顯個中奧妙。他們隻希望自己的畢生心血能被後代繼承發揚。
不過,修習《明境》中的玄術境界並不會因此變得容易。世上總有些東西隻可意會,難以言傳。況且,再如何貼切的描述也會因人而異。修煉時,勇氣、毅力、智慧和機緣缺一不可。
早年的苦難將少年的心性磨礪得堅韌。原本隻是中上之資,隨著修為日深,漸漸被淬煉成無瑕之質。可見資質這種東西絕非一成不變。
除了幼時的世家教養和後來的血腥劫難,這十年間的雪原獨居也令他獲益良多。天地間諸般神奇,在目睹經曆後,被汲取為自身成長的養分。
然而,最近他的修為停滯不前。
“世間機緣不可強求,也不可不求。再閉門造車隻怕沒有出路了。”這個念頭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明境》中所載的“三玄境”、“五通境”並無一板一眼的套路,據說每人練後也會有不同的氣象。物有靈,靈有道,實在是大堪玩味。
所謂的道,有人說是人間倫常,有人說是義氣公理,當然有人說是幫人看風水、驅鬼神的賺錢營生。
還有人說“道即道也”。這話其實投機取巧。可以解釋成“道就是道本身”,不能以言語盡述。也可以解釋成“道“是一條“道路”,通向某個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