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釋義,“道”確實是以萬千種形式存在於一沙一葉、一瞬一刻、一人一事之中。
單說這人。千古以來,人自詡為萬物之靈,或許有些道理。因為至今為止,人並不清楚自己的極限在哪裏,到底能夠做到什麼地步。每每認為自己不過如此時,卻能有所突破,成就驚人之舉、曠世之業。對人而言,也許“道”就是通往那個“超我”的路徑。
少年默默地環視著木屋內的陳設木床、木桌、木凳、木櫃、木桶、木盆……還有唯一一件非木質器具——用長石砌成的壁爐。這些物件陪伴了他十年,在他眼中,它們都是有知覺、有呼吸的同伴。一旦真要離開,不知彼此舍不舍得。
原來的木屋不知是誰建造的。後來他玄功初成,就翻修了一遍,以此為家。隻有一個人的家,時時處處透著冷清。不見世家門庭的賓朋往來,不聞逢年過節的喜慶熱鬧,也感受不到父嚴、母慈、子孝的情義。如果不奢望這些,僅僅是和逃難時的血雨腥風、朝不保夕相比,已是不錯了。所以,少年很滿足。
他走到牆角,打開木箱。裏麵的東西已經靜靜地等待了十年,是他亡命時隨身帶著的事物。幼時的衣服當然穿不得了,留下來是因為不舍。繡著日月爭輝圖案的錦囊裏還有幾張銀票,開具的銀票的是當年最大的“通寶銀號”,據說如今依然是獨占鼇頭的大銀號;內頭還有些散碎銀兩,不過不多;此外還有十三顆一般大小的夜明珠,少年對它的珍惜可不僅僅是出於珠寶本身的驚人價值。
箱中另有一柄短刀。黑色的刀鞘古樸凝重,刀柄較普通的刀略長,看起來比較顯眼的部分是兩顆淡紫色晶石,刀鞘和刀柄上各嵌一枚,以完美的位置感與刀形成一體。自幼生在名門,少年對珠寶的見識不差,但根本瞧不出這紫色晶石的來曆。晶石發出的幽幽紫芒乍看不稀奇,倘若仔細端詳,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魔力,那種感覺有時如聆聽一位淵博的智者,有時像是獨擋一位無敵的勇士,有時猶如麵對一位威嚴的君王……十年前,這種感覺還不十分強烈,但近來,隨著《明境》中“三玄五通”奇術的小成,感覺越發清晰起來。
這柄短刀如此神奇,十年裏,少年卻還沒有用過。原因頗為可笑——拔不出。至今,他修道十年載,雙臂有千鈞之力,但麵對此刀,所有嚐試均是徒勞。
他將這些物件一一包了,斜背在身上,其餘皆小心封好。
最後瞧了一眼這個陪伴十年的居所,少年邁步出屋。鋪天蓋地的雪片和肆虐狂躁的寒風,對已有相當修為的他並無多大影響。
揀日不如撞日,從長計議不如想走便走。他雙手交替地在麵前虛劃出數道玄妙的弧線,而後口中輕叱,木屋消失於眼前,仿佛這片雪地上原本空無一物。
“也許還會回來吧。”少年輕歎一聲。
以“明境三玄”的“玄隱境”將木屋隱去,非施術者莫能解,這樣倒省得下鎖了。玄隱境最能開辟虛空,藏納萬物,以靈識溝通開啟關閉的玄機,妙用無窮。少年修煉此術遠未臻大成,藏山納海定然不成,隱藏一間全副家當不值二十兩銀子的木屋還勉勉強強。至於創立此術的先賢會不會扼腕,窺視覬覦此術的宵小會不會唏噓,就不是他在意的了。
俱都安置停當,少年凝視片刻,拂袖而去。以言清輝這個名字譜出的《清輝曲》就自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