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怪餘怒未消,又舉銅盤來拿方和。方和不敢硬接,身形飄忽不定,不讓清光照到。三桑老怪亂發樹立,銅鈴般的雙眼凶光四射,在場中橫衝直撞,端的是威風八麵,當者披靡。他明知那臭小子躲得陰損,也不在意,正好連正道鼠輩一並收拾了。沒多久,正道全軍覆沒。
“小子,你還往哪裏逃?”三桑老怪將方和迫入石台一隅,森然喝問:“那四條陰魂為本座大法初成時收伏,祭煉近千載,莫說你那柄廢銅爛鐵,就是普通飛劍法寶亦不能傷。你到底用何陰毒藥物毀我寶物?”老怪心中奎怒,但神智清明。獨門兵器當眾被破,缺陷盡人皆知,若不問明緣,加以改進,日後對敵怎能安心。
處境危若累卵的冷麵少年卻忽然笑了。他本生得極俊美,笑顏更可入畫。隻不過看在三桑老怪眼裏,這少年笑得十分惱人,說出的話更叫人火冒三丈。
“古有一字之師,至今傳為佳話。現在你向我求教道法,可是要拜師嗎?”
“不知死活的東西,且去嚐嚐這水月盤的滋味吧!”
三桑老怪雙手持銅盤,念誦咒語,清光如虹疾卷。方和隻覺身子一輕,眼前異象紛呈,腦中昏沉,忙握住腰間龍形玉佩,一幢墨綠光罩掩住身形,外邪不侵。方和又依“明境五通”中的通相境法訣運功完畢,才凝神打量周圍情況。
此刻腳下不是石台,而是萬頃碧波,沒有一絲漣漪,平滑像是一匹鋪開的錦緞。更蹊蹺的是當空懸著八輪圓月,占據八方,各自在水中映出倒影。八倍於常的光輝格外皎潔,卻有些晃眼。
“臭小子,你的驅虎吞狼之計想得不錯,本座將計就計,逼得你無路可退。現在你若肯說出陰魂弱點,本座可以饒你一命。再要不識好歹,下場比他們還慘百倍。”
老怪在半空現出身形,大袖輕拂,碧波上開了一朵水蓮,上麵歪七扭八地躺著九人,正是先前被攝入盤中的正道修士,各個滿麵血汙,衣衫破爛,手腳焦黑,不省人事,瞧那狼狽模樣倒似遭逢天雷地火洗劫一般。
方和在登台前已暗自下定決心,首戰必要得勝,才不負那位僅年長兩歲的師父解毒授藝之恩。所以觀察良久,見那銅盤從外麵難覓破綻,索性破釜沉舟,隨清光進入盤中幻境。如今雖仍無多少成算,但也悟出些門道,便悄悄把一麵銅鏡扣在手中,拇指按住鏡緣的一處凹槽,不斷輸入靈力。
三桑老怪見他不答,遂絕了說服之心,抬手一指,一輪明月無聲砸下。方和功聚雙瞳,卻不瞧頭頂,反而盯著水麵。一直平靜的水麵像煮沸的粥鍋,冒著大大小小的氣泡,掀起一排排百尺巨浪。本來以方和的修為,不能長時間駐足於虛空,但在這盤中幻境裏卻不成問題。方和心念微動,已升高百丈,躲過巨浪。恰在這時,當頭砸落的那輪明月碎成億萬點螢火,徐徐飄落,綴成縷縷細絲。繽紛的奇景中,水中月影夾著風雷聲撞向方和。
當空明月為虛,水中月影為實!
少年一揚手中銅鏡,五色霞光如泉湧出,射住水中明月。三桑老怪先驚後喜,忙招來三輪明月圍攻,目光卻不離方和手中的奇寶“鏡花”。方和修為遠不如老怪深厚,拿到鏡花的時間又短,未能盡悟妙用,漸感應對吃力,敗相已露。
卻在此際,一道熱流從銅鏡上傳來。耳邊有一女子說話:“薛丫頭算得果然準確。鏡花遇水月,這一天當真來了。言小兄弟……咦?是方和?”
方和已聽出是華彩衣的聲音,當年在昆輿山見過幾麵,卻不明白她怎麼到了這裏。華彩衣快人快語,搶先道:“我人在千裏之外,這是我留在鏡花上的一點靈識。餘事你莫多問,以後自知分曉。我先傳你一套口訣。稍後你佯裝不敵,趁其疏忽,你我再合力奪了他的水月盤。鏡花、水月合二為一,便成就一件仙家至寶,他日我有大用。”二人計議停當,等待時機。
三桑老怪蒙在鼓裏,眼見方和勢弱,不疑有異,越發賣弄起來,將八輪明月招至身前,擺作一排,連珠彈似的打出。
方和嘴角露出一絲淺笑,把銅鏡丟在腳下,口中念念有詞。那銅鏡長為一丈見方,八個方角上各升起一個青色渦旋,高三尺六寸五分,中心圓形鏡麵裏開出一朵八瓣彩蓮,其大如鬥,綻放億萬毫光。方和盤膝坐在彩蓮中央,身後還有一彩裙女子嫣然而笑。
三桑老怪情知有變,慌忙收法,卻發現水月盤已經不聽使喚。八輪明月分別投入銅鏡八角的青色渦旋中,鏡花的角上多了八顆明珠。
老怪進入盤中幻境的隻是元神,失去對水月盤的控製便無抵抗之力,正要遁走,方和輕叱一聲,彩蓮上分出一道光華,打落老怪元神。方和不再停留,揮掌破開幻境,回到石台上。
冰冷的地麵倒著奄奄一息的十個落敗者。不爭長老苦著臉對方和道:“這位道友鬥法時還需注意分寸才是……唉,三桑老怪自作自受,卻也不能全怪你。”
少年乖巧地一躬掃地,順勢把腳邊掉落的銅盤納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