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伯兮師兄(1 / 2)

顏曉棠沒有等早晨開城門,她不知道將軍府裏什麼時候會發現她逃走,不敢避風等天亮。

清邑的城牆年久失修,雖然沒有明顯垮塌的地方,可是龜裂的牆磚勉強能夠攀爬,顏曉棠根本不管自己的手磨出多少道口子,血把布泡透開始打滑,她就把布用牙扯掉,將手在牆磚上抹幾把,抹上泥沙土灰防滑,就這麼一路血淋淋地爬過十丈高的城牆,出城向西。

西門外是貧困百姓的居所,最好的人家有幾堵土牆遮風擋雨,大部分就隻有木頭茅草搭的屋子,一到冬天死人無數。

窮人家也沒有錢買棺木,有的連破席子也沒有,直接就丟到更遠點的亂葬崗去,一場雪過去,也就掩埋了。

顏曉棠膽子大,從來不怕亂葬崗,每次去獵場都抄近路走西門,因此這一帶她熟得很,乘著昏暗的夜色和凍骨的雨雪,憋著一口氣來到亂葬崗。

挖雪泥,扒屍體,弄一身破破爛爛凍得邦邦硬的“短褐”,把最外麵的衣飾全部換下來,用帶泥漿的破布裹成一包背著,等到天亮,已經沒有人能認出這是將軍府的小姐顏曉棠,連擦身而過追捕她的將軍府下人,也根本看不出來這個一身泥和血,連頭發都結了泥霜的乞丐,會是前一天還像個秀氣少年的大小姐。

太微仙宗在鹿台山,離清邑二百多裏,在這種溫度凍得死人,厲風刮得死人的天氣,用走的去鹿台山簡直白日做夢,然而顏曉棠硬是做到了。

可惜,那位妙心仙子竟然冒著雨雪,提前把顏曉梨送上山了。

發現顏曉棠跑了,所以不得不打亂計劃。

可是顏曉棠心裏還有一線希望——那位仙長既然已經是仙長,應該能識破顏曉梨的身份,不會收她做徒弟吧?畢竟承諾的是收雲氏的孩子為徒,不是收顏家的孩子為徒,顏曉梨隻跟她同父,但不同母。

“什麼?你才是顏曉棠?掌教收的是顏曉梨,你妹妹?”

麵前的人先是吃驚,然後慢慢地漾出笑意顏曉棠的心往下沉。

果然,對方很快笑了起來:“那可怎麼辦?掌教見你妹妹有罕見的異靈根,已經喜出望外,收她做親傳弟子了。”

顏曉棠的心沉到底,沒有內門的人接引,她連內門的門在哪裏都不知道,隻知道鹿台山有一千裏那麼廣。從清邑過來僅僅二百裏,還是有路的狀況,她就走了六天,一路上不知道扒了多少死人的衣服和鞋子,身上沒有將軍府印記的金銀玉飾也幾乎用光,才到鹿台山,結果卻連門在哪裏都不知道。

進山兩天,幹糧吃光,草鞋底也磨通,隻能赤著一雙腳在雪地裏走,好不容易碰到一個高來高去的女子,一問卻是這樣的結果?

這位仙子不知道叫什麼,臉上笑意越來越深,眼睛裏的鄙夷也越來越重——她不信顏曉棠說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顏曉棠動動幹裂的嘴唇,綻開的猩紅的口子讓仙子嫌惡地皺起眉頭,於是粗枝大葉的顏曉棠懂了,再說下去,大概會被當做什麼居心叵測的人帶回去,那樣倒是進了太微仙宗,可是連真假都分不出來的仙長,真的會舍棄顏曉梨,收她為徒?

異靈根是什麼?

顏曉棠想問,卻識趣地閉上嘴巴,默默地轉過身向著自己也不知道的方向慢慢走開。

憑什麼顏曉梨有了異靈根,仙長就可以撕毀諾言,收一個假貨為徒?

顏曉棠不知道親傳弟子是什麼,但也懂那一定是比妙心仙子還要高得多的身份,堅持去太微仙宗的話,說不定會被一大群找機會討好顏曉梨的人弄死,至於那位魚目混珠的仙長

身後一陣風響,顏曉棠回頭看了一眼,那位“好心”的仙子走了,用了仙法眨眼功夫連蹤跡都見不到了。

到處都白茫茫的,唯一的顏色是灰黑的岩石麵,和腳下的血印子。

顏曉棠一步步走著,看起來仍舊堅定無比,但是心裏卻茫然一片,連幾天來憋著的那股勁也憋不下去了,輕輕一鬆牙關,就呼了出去,頭一重,人便跟著滾倒在雪地裏。

也許就要死了,她不甘心地想翻過身,就算死,也要讓老天看見她的憤怒——但是心底的勁一泄,竟然連翻身的力氣也沒有了,大概死掉也是臉埋在雪泥裏這樣的死法。

顏曉棠不甘著,耳邊模模糊糊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已經走了,看來不找到師父他們是不會罷休的。”

“嗯。”

“我們回去吧,伯兮師兄。”

“走。”

其中一個聲音很淡,仿佛雪被風吹散時發出的不甘的歎息,貼著耳朵上細薄的絨毛淺淺的掠過去。

顏曉棠屈了一下手指,連疼都不太感覺得到了,一定是夢,將死時的夢。

伯兮伯兮好熟悉的名字,總聽人提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