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沙洲(1 / 2)

伯兮的身材修長漂亮,破舊的短褐也擋不住細韌的腰肢,一舉一動無不賞心悅目,這一俯身,一縷頭發從布裏漏出來,貼在臉頰邊。

顏曉棠急忙喊:“大師兄!”

她聲音不低,召南和月出都朝她看,就看她眼睛裏煥發出一層奇異的光輝——伯兮正好直起身,被她叫得偏頭看過來,那縷頭發滑下來的時候被圍脖一擋,在他下巴上打了個轉,顏曉棠頓時小小滿足了一把,臆想著那是自己的手指頭。

劍柄大約是玉石做的,陰刻的篆文裏熔鑄進摻銀的青銅,這樣才能在古樸裏添入明亮的銀光。劍身則是百煉的好鋼,劍尖細長,像他的手指一樣顏曉棠深吸一口氣,自我催眠道:“是我的,遲早是我的。”

伯兮要是真的變成一把劍,顏曉棠一定每天擦個一百遍,吃飯都不撒手,或許還能下飯用?

她在那想入非非,從表情看確實不太能想到都在構造些什麼畫麵,召南和伯兮月出互相看看,都是一臉莫名,不過也都不怎麼在意。

“那邊就是照萊吧?”

召南抬起手,擋著點刺眼的陽光,在他遠眺的方向,一大片沙洲起起伏伏。

奔流過十二個諸侯國,貫穿整個北境的浚江被分流成了無數股,像個睡臥美人散落的頭發,鋪陳開流入大海,風聲呼嘯馳騁,隻給沙洲上留下星星點點的積雪,水汽揚紗,幾十裏的灘塗看來分外浩淼。

目光盡頭,白色的陸地層高高聳起,順海岸綿延,跟張碩大無邊的白麵餅被齊齊整整切開一樣,中間夾著一條裂穀,那就是本來的浚江入海口。

傳說三千年前,弑神之戰時上仙渚武羅的槍尖從天上掉下來,正好落到北境東端,把陸地打斷成兩半,大的部分翹起來,小的部分沉入海,就有了這一道臨海二十裏的斷層,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高牆,保護陸地上的萬物免受海禍。

對了,渚武羅就是太微仙宗的創派祖師。

既然大的一半陸地被翹起來了,本來的浚江在傳說裏就有一個高數百丈的大瀑布,但是經年累月衝刷後,時至今日,大瀑布變成了幾十個紛亂的小瀑布,從那條裂穀裏分著層地流瀉出來,到下麵地勢平緩處積成了沙洲。

傳說真假沒什麼人在乎,老百姓聽聽當個趣聞也就到頂了,連真正太微仙宗的人,大家一輩子也見不著半個,崇拜向往什麼的,遠遠談不上。

具體的說,身為太微仙宗外門的落霞宮,在邕國倒是香火鼎盛,至少嘛,屋頂的琉璃成片的反著光的時候,看起來比王宮還耀眼。

照萊城就在裂穀那,這城的城牆隻有一半,朝西,另一半被懸崖深穀切開,用不著建城牆,因此,朝向內陸那一邊的照萊還像個城的樣,向著海岸的這一邊就很難看了,買不起土地的海民紛紛擠在浚江水衝刷出的峽穀裏搭建房屋,這也是被逼無奈,冬天的海麵罡風狂卷,哪怕鐵船都能被扯個稀爛,否則世代打漁為生的海民完全可以吃住都在漁船上。

可是海民是最貧賤的,別說磚瓦,連泥牆對他們來說也很是奢侈,順著峽穀口攀沿的房屋都是用船上淘下來的爛木板搭成,一個個歪歪斜斜、灰灰黑黑的擠在一起,隨著聚集的海民越來越多,擠成了如今的照萊。

從召南的角度看,正好看到照萊朝海的一麵,瘡疤一樣貼在白岩上。

“我曾經來過那時候還沒有這個城”

顏曉棠涮洗幹淨玉石塊,捏著走過他身邊道:“師父,在日晷島沉之前,照萊就有了,你肯定記混了。”

召南笑笑,都過去四百多年了,果然歲月如梭,一梭子就把睡臥美人的秀發變成了癩痢頭。

看著近,跑起來可遠了。

不過越近就越顯得這塊瘡疤大,順著河流裂穀彌漫出來,跟創口流膿一樣,看得越清就越惡心。

開始是沙洲上用石碇壓住的舢板船零零星星,後來就見得到圍籬掘出的大水坑,裏邊堆擠著破破爛爛的木船,船身的木板長滿了青苔,還被凍出一層霜,搭上桅杆頂被風扯爛的不知道是旗幟還是褲衩,看著怪有意境的。

月出皺著鼻子,隔一會就脫離他們到附近轉轉,然後帶著各種變幻的表情回來。他本來以為他們是事出有因,才會一下子淪落那麼慘,跟路邊凍死的屍骨一樣,這種生活境況是不可能長久保持的,要麼死,要麼就好起來。然而一聽四師弟說,這樣兒的船是大多數照萊百姓養家糊口的工具,甚至從祖爺爺輩到將來的孫輩,還可能更將來孫子的孫子,都要靠這種船活下去,月出就不太能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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