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沙洲(2 / 2)

顏曉棠把師父師兄們當成清邑沒出過門的閨閣小姐看待,倒是很能理解一下的。

她嘿嘿地笑道:“三師兄,你頂頂討厭的鍋餅,一般海民家可吃不起。”

月出愣愣地看著她,好一會“咕唧”一聲,吞下一口唾沫,麵色鐵青。

召南和伯兮根本不必吃東西,他們的身體在一重重淬煉後,早都不算是**凡胎了,吃或者不吃根本和小命無關,徹底餓不死。但是月出不行,這也是為什麼月出身上有辟穀丹的原因,那是他給自己放著備用的,結果就那麼一顆還給了顏曉棠,往後沒有辟穀丹了,就隻能吃東西免得餓死,鍋餅居然算是好的東西,那麼糟的糟到什麼地步?

伯兮點點手裏的碎玉,比出四根指頭——還能吃四頓鍋餅。

當然不在人前的話,隻是月出和顏曉棠兩個吃,還能讓他們多吃兩頓。

顏曉棠蹲在板車邊道:“狗群可以賣掉,不過斷糧也就在這兩天了。”

俗世的一切,召南都不懂,便虛心求教:“如何是好?”

顏曉棠一路上其實也在想這個問題,師父出於可知的原因不能拋頭露麵,去茶館酒樓彈琴作畫賺錢的打算必須作罷,剩下三師兄和她自己,兩個能幹的好像隻剩下體力活一途了。

她揚起一個燦爛笑臉:“師父別擔心,徒兒有辦法!”

召南信以為真,笑意暖暖的。

月出嗅嗅空氣,敏銳地發覺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了——

連城牆也沒有,自然也沒有門,進城便也不需要官憑路引,靠兩條腿爬就行了。

隻是從照萊的最高處到最低處,數百丈的落差能把人看得心裏直哆嗦,被踐踏得泥濘不堪的道路混雜在形似船頭、船尾、船身的房屋之間,曲曲折折向高處延伸,猛抬頭看的話,會把脖子折了。

顏曉棠以前來是從清邑,打西邊來,正好那邊高,穿過城門能看到整個照萊向著海岸鋪展下去,從海邊倒過來揍還是頭一次,仰頭時太急,就聽脖子發出“哢啪”一聲,疼得齜牙咧嘴,雖然擰到脖子,卻不得不承認,從下頭看照萊更加驚人,破爛的木板房居然堆到天上去似的。

右手邊是最底下的十幾道瀑布衝出的一片水澤,因為城裏彙聚的活水,隻在邊緣結了一層碎裂的薄冰,密密匝匝的船隻擁擠在裏麵,看得到老老少少的身影在這些船隻上來去,估計是連破木板屋子都沒有的人家,隻能冒著濕氣住在船上,還有一股腥不腥、潮不潮的味道席卷著這一片地方。

腳下是潮濕的,卻有很多拉著車的漢子赤腳行走在上麵,褲腿直卷到小腿。他們麻木地拉著沉重得車輪都陷入泥裏的車行走在房屋間,路過掛著風幹的肉條的小酒館門外,才抬起頭吸吸氣,跟著又低下頭走過去。

召南和伯兮月出默默品著眼前的世界,看得出對他們衝擊很大,如果不是顏曉棠帶他們來,恐怕他們根本想不到還有這樣的一個地方,卑微而低賤,對這世界來說可有可無。

其實顏曉棠以前也隻是知道,並未真正進入到這樣的地方,不過她早有心理準備,小臉上倒把麵子撐得足足的。

沿水澤邊七彎八拐的板橋走幾裏,那一邊彙集的水流重新變成一條河,無數船塢和賣海貨的鋪子林立,境況就好得多了,道路用石塊壘成,寬二丈,能過大一些的車馬,房屋裏也有二層、三層式樣的,連同路人身上的補丁也少了起來。

顏曉棠把師父師兄們帶到一家糊糊攤子,用最小一粒玉石換了半盆野菜根糊糊和一壺熱水,跟召南打過招呼,就趕著狗群賣去了。

她剛走不遠,月出把憎恨的目光從冒氣的形似稀牛糞的糊糊上艱難挪開道:“師父,我不餓,我去附近走走。”

召南點頭,月出就起身走開了。

狗群還不知道要被賣,一雙雙黑黝黝的眼睛閃著光地看著顏曉棠,以為又有肉吃,眼睛裏滿是期盼。

顏曉棠挨個摸摸狗頭,心裏澀澀的難受,想起丟在將軍府裏的那一群,更加的不好過。

想得有些出神了,沒留神旁邊兩個壯漢抬著個轎椅過來,撞到她,撞人的是他們,反倒罵罵咧咧:“沒長眼睛嗎?看哪呢!”

她個頭小,好懸沒掉進河裏,才穩住腳,狗群吠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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