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顏曉棠漸漸長大，越來越像個男孩，言行舉止裏找不到女孩模樣的時候，她娘也管不住她了，其他人哪裏敢管她，她將來的身份比落霞宮裏的人還要高，邕王見她都親親熱熱像是自家叔叔對侄女，還有哪個能管？橫著走道的惡霸就是這麼長出來的。
相處這麼多天，顏曉棠不覺得能瞞下去，也沒必要瞞下去了。
召南是不是騙子沒有關係，她離開師父師兄們不行，師父師兄們離開她也不行，既然相依為命，便該無所隱瞞，就看召南問不問。
“懂。”顏曉棠想清楚才回答的，回答完也不緊張了，召南要問其他事，她也會說的。
“收徒有一陣子了，卻什麼也沒有教你，便從今夜開始，既然你懂穴位筋脈，倒是給為師剩了不少力氣，這就開始了？”召南一點也沒有詢問顏曉棠身世來曆的意思，一句話說到最後還是詢問的口氣，這樣溫和不高冷的師父，顏曉棠求之不得，連忙點頭。
“人生來帶有先天之氣，氣壯者，身強體壯，壽命長久而精神旺健，氣弱者，身虛體弱，壽命不長還有諸多疾病纏身，這種先天之氣就是元氣。‘氣之為物，惟恍惟忽。忽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忽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改自道經：道之為物，惟恍惟忽。忽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忽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元氣可見，可觸，亦可感之，修煉是煉這先天之氣，為師先教你如何見到自身的元氣。”
顏曉棠聽得不是很懂，但是大概意思她能明白，很詫異還沒有開始修煉，沒有法術，召南要怎麼讓她見到身體裏的元氣呢？
召南抬手抖下袖子，朝她臉前探手時道：“閉上眼睛。”
顏曉棠忙閉上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就覺得一絲涼涼的微風拂到額心位置。
“感覺到涼氣了嗎？”召南問。
“感覺到了。”顏曉棠擔心道：“師父，會被其他仙人發現嗎？”
召南道：“不會，我沒有動真元，這涼氣是元氣的一種，卻不是真元。”
“哦，那就好。”顏曉棠放心了。
“不要多想，專注感受這道涼氣，用你全身的感覺來追蹤它。”召南語氣裏有些嚴肅，顏曉棠也跟著嚴肅起來。
才隻是集中精神，試著去感受這道涼氣，她忽然就“咚”一聲掉進了水裏一樣，心神沉入一個奇怪的空間。
她閉著眼睛看不到，此時召南露出吃驚的神色，不過很快便收斂情緒，對她指導下去。
“不要到處亂看，跟著涼氣。”
召南用了“看”字，如果是以前，顏曉棠不會理解，她閉著眼睛要怎麼看？但是現在她連師父用這個字是不是恰當，都沒有去懷疑就照做了。
她確實看到了，那道涼氣帶她進入的世界，不是肉、骨頭這樣的，是一個大到沒有邊際，也什麼都沒有，空空洞洞的世界。
那道涼氣是這個世界裏唯一的存在，發出很淡的綠色，向著一個方向緩緩地移動，她連忙跟上去，好像也有了一個身體，比自己的身體還要輕靈得多的，意識一動，這身體飄飄忽忽就跟了上去，毫不費力，也根本不需要立足的地方。
她問：“師父，這是哪？”
她跪坐的姿勢沒變，眼睛沒有睜開，嘴巴也沒有動，但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不是很清脆，還很稚氣的聲音。
召南道：“識海。”
“這是在我身體裏麵嗎？”她又問。
“是的，”召南答道：“多話。”
“哦”
可是沉默幾息後，顏曉棠又忍不住了：“師父，識海有多大？”
她聽到召南歎氣。
召南歎氣：這徒弟實在安靜不住，幸好問著問題的時候也沒有走神，依然牢牢跟著他送過去的那一道靈氣，不能不叫人驚歎，一邊驚歎卻又一邊無奈，這麼多話，嘰嘰喳喳的，引導入識海是很重要的一步，還從來沒有嘰嘰喳喳過。毫不費力就進了識海，毫不費力的跟從了引導，這種徒弟全天下的師父都求之不得，召南這等身份見識，收的徒弟裏也隻有伯兮做到過，沒想到落魄到了如此地步，竟然又收到一個，算是上天厚待了罷——師父隻好耐著性子回答道：“無邊無際。”
顏曉棠突然想起伯兮，其實見伯兮的第一麵她就昏過去了，但是回憶起來卻沒有任何印象，他當時什麼表情？不過想也知道麵無表情才是正常的。她認為的第一麵，是在那個有冰一樣地麵，滿是冰樹冰葉子，沒根沒底的世界，跟這識海倒是有點類似。
心裏想著，明明沒有想要問，可她聽到自己已經問出口了：“師父，大師兄的識海怎麼會是那樣的？”什麼樣的？她想師父肯定見過，甚至跟她一樣，也進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