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的看法如何——“與我何幹?”顏曉棠不在乎。
不像女孩又怎麼了?她自己舒服著呢。
以她的年紀去看待男女之間的種種,太早了,她還是個孩子,心特別野的孩子,所以轉身轉那麼快,還麵紅耳赤心狂跳的,連她自己都不適應。
仔仔細細回想的話,她看到的是伯兮拉攏衣襟的那一幕,裏頭的褻衣穿得雖不整齊,衣帶卻已經是係好的,他拉的隻不過是外麵深衣。
這樣的一幕,居然就把她身上名為“呆”的那一片筋脈給衝開了,潰堤似的,一潰千裏,再也修不回去,從此江流改道。
以前真是白長了一對眼睛,看爹是那樣,看娘是那樣,看所有人都是那樣的——一個腦袋兩條腿,一對胳膊兩瓣屁股,再沒有其他了
眼下呆脈一通,忽然覺得伯兮是不一樣的,哪裏不一樣呢?
披落的半濕長發不一樣,是根根分明的黑色絲線,用上她兩隻手或許都握不住。沾著水珠子的嘴唇不一樣,是透出肉色的白玉,過於蒼白,讓她很想用指尖按按,看是否能添上一點點顏色。
顏曉棠別扭地轉回頭,帶著劇烈心跳看伯兮整理他自己身上的衣物,不整齊的拉整齊,對好衣襟,係上腰帶,再挽著袖子弄好繁雜的佩飾,按部就班,有條不紊,沒有什麼表情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就像日冕投下的影子,每一步都走在必須走的位置,中規中矩得格外無趣。
顏曉棠失望地歎口氣,卻見伯兮拿起簪子,用尖頭一挑腦後長發,簪子尖上閃了一下,細碎的微光散開,還濕著的頭發就幹了。
他一手五指為梳,很隨便地爬梳了幾下,就將簪子頭塞到嘴裏叼著,雙手把部分頭發朝上挽成發髻,仍然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但不時從臉頰側麵擦過去的發尾,和被簪子的紋飾頂得鼓起來的上唇,硬是讓顏曉棠咽了一口口水。
戴冠,插好簪子,最後整理袖子戴上護腕——平常不過的動作,也叫顏曉棠看得津津有味。
這地方必然是伯兮平時起居所在,修造布置得很考究,雖然是洞府,稍顯昏暗,但房內各處擺放的玄武燈盞就有十數之多,厚重錦帳上織著瑤台仙宴,坐地熏爐裏透出清淡的香味,沒有點燃,是留下的餘香。
還有一株碧葉長絛的樹養在屋子中央的一方靜水裏,葉片上時時落下幾滴露珠,彰顯出和凡間的富貴截然不同的仙氣。
顏曉棠暗暗咋舌,伯兮以前生活的環境原來是這樣的,不是親眼看到她根本想不到。伯兮和她一起的時候,大多穿的是打著補丁的短褐,喝的是路旁找到的冰水,吃的是小飯館裏最廉價的鍋餅
等回過魂來的時候,她才發現伯兮連梳子都不用的,頭發得順到什麼程度?
往自己頭上摸了一把,顏曉棠慢慢地磨起了牙齒,要用功!要努力!要趕快洗髓伐脈,否則哪天伯兮忽然態度變好,一摸她的頭,紮一手,那點好感恐怕也被紮成了篩子!
正想著,伯兮走到外間門口,脖子處的衣襟緊了點,他稍微扯了一下,下巴不自覺一抬,顏曉棠才老實下來的心髒又犯癲病了。
在她的世界裏,其他人不用分男女,分伯兮一個出來,就慫成這樣,再分幾個出來,直接慫死吧!
顏曉棠可不認慫,急忙跟了上去,淨忙著看,連招呼都忘了打。
很快,伯兮就發現,那第三個人出現了——
他打坐,剛把眼睛閉上,就覺得臉頰邊一癢,想是一根不規矩的頭發擦到了,他抬手去撩時碰到了什麼,左右不是頭發。
伯兮的身體已與化神修者不相上下,哪怕沒碰到他,貼得近點的東西帶著的那麼一丁點氣息也會驚動他,別說是碰到了,立即就知道屋裏不止他一個。
這人什麼時候來的?在這裏多久了?被窺看了不知多久,卻直到對方開始“動手動腳”才察覺,伯兮隻能當做這“第三人”要麼修為高絕,要麼殊異於常人,一時間如芒在背。
但他眼睛一睜,室內悄寂無人,門縫下漏進來的天光也恒常如一不見變化。
對方若想現身,就不會這麼鬼鬼祟祟的,所以他沒出聲質問,裝作沒有發現,又閉上眼睛,但心神卻集中在外界。
好一會後,耳垂被極輕地碰了一下,伯兮沒有睜開眼睛看,但眉心微微皺了起來。
他麵無表情的時候能拒人千裏之外,可隻要露出點點情緒,便會柔和得多,加上閉著眼睛,眼瞼上一對半的重瞼勾畫得清清楚楚,外側的睫毛都顯得長了許多,是他自己根本不知道的,顏曉棠眼裏的“美景”,顏曉棠越發按捺不住動手動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