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手撐地,徙禦道:“四、四師兄,我錯了!對不起!”他說話很用力,差不多是用喊的,雖然聲氣還是很弱,跟隻尖叫的兔子一樣。
顏曉棠正忙著用召南的手丈量自己的手長大了多少,眼睛都不往徙禦那轉一轉,笑眯眯道:“你射我一箭,我也還了你一鐧,扯平了。”弄這麼大架勢,還要在師父麵前,在她看來,太蓄意了,八成是穀風指使的。
讓師父一醒過來就以為她欺負了小師弟,這種伎倆
召南問道:“怎麼回事?”
徙禦急了:“我、我我”三個“我”,沒說出後文來。
穀風道:“徙禦,我隻是代師父收你入門,你先好好的拜了師,顏顏才真成了你師兄,師兄弟之間沒有隔夜仇,要顏顏原諒你,就趕緊磕頭叫師父吧!”
顏曉棠隻當沒聽見,將徙禦和穀風的所有表現當做一場戲,她認為這是演給師父看的,無所謂她到底參與不參與,便連戲也懶得做,反正不管別人怎麼說,召南都不是會被輕易影響的那種人。
隨後,也證實了她對召南的想法。
徙禦拜師後,隨意說了幾句話,召南便讓他們都出去了,隻留下顏曉棠一個。
而且,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伯兮呢”。
顏曉棠從把她自己的手塞到師父手心裏,就沒有拿出來過,盡管師父的體溫不高,涼涼的,卻十分親切,這種溫度,比其他所有人都要跟伯兮的接近。
她想隻有召南才會跟她一樣時刻想著伯兮,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三個這麼關心伯兮的人了,不過在召南問之前,她還是很怕穀風和徙禦拉走召南的注意力。
穀風是實質上的內門大弟子,還是降星氣禁靈體,更加是他們現在最大的武力倚仗;徙禦雖然比她晚進門,可卻是參星隱形靈體,又剛剛築基成功,甚至連召南能蘇醒,似乎都沾了徙禦的光。
他們合在一起,比伯兮的分量重得多得多,不是嗎?
但攆走了其他人,召南第一句話就問她:“伯兮呢?”
顏曉棠嘟了一下唇,把澀澀的心情借這個孩子氣的動作壓下去,頭一低,額頭抵在召南胳膊上,召南抬起手,用和月出比輕柔得多的動作揉了揉她的頭發,聲音低沉悅耳:“長高了。”
這三個字就像踩下了機關,一下子把顏曉棠緊閉的嘴巴打開了,她從召南昏睡後,她和伯兮、月出一起,定下計策殺遇彤、俘衍澤,破禁進墳坑——直到隻剩下她和月出兩個人出來,見到穀風和徙禦為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了召南聽。
她以為她會講到天明,因為曾經有那麼多的心情想要說給召南知道,但是真的講出口的時候,有些心情竟然沉得太深,連她自己都撈不起來了,隻剩下幹癟癟的敘述
“那副骨頭雖然沒披著披風,可我覺得他就是我們一開始看到的,披著黑色大氅的骷髏,可他活著的時候不是師父的朋友嗎?除了他,那裏麵的骨頭全部都腐朽了,就屬他最新鮮,他為什麼要帶走大師兄?他用手一按,大師兄就陷進地裏去了。”
中間停頓了很短的片刻,顏曉棠發現她回憶起來根本不會再心悸,她想起來的是前一天夜裏斜靠在榻上,在燈下看書的伯兮,臥榻不高,但他是斜靠著的,歪著把腿放下去,腳尖卻還是能碰到腳踏,鞋襪都除去了,他連腳趾都白得沒有其他顏色,腳踝那麼細,比楚子樂那群沒長開的公子哥還細,卻能爆發出可怕的力量,讓他像隻踏枝斂翼的白鶴,不知道還會在極靜的畫麵裏停憩多久。
伯兮——是她的。
本想問問伯兮到底是什麼靈體,顏曉棠自己都沒有料到的,話頭一轉道:“師父,大師兄一定還活著,我們不能離開這。”
她不敢抬頭看召南的眼睛,怕被洞察出一切,這種“欺騙”,讓她不安而又恐懼。
她做了“師祖”的同謀,把最有可能救出伯兮的機會白白放過,任由他繼續被困在那一個世界裏。
召南在她頭頂上方溫聲說道:“伯兮很頑強,你要相信他不會——”不會怎樣,召南沒說,然而顏曉棠卻能自己補上這些她本不該知道的話。
不會在如此憋屈的時候死去。
她沒有根據,她連伯兮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都不知道,有些時候也會去懷疑,但她就是知道伯兮絕對不是一隻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