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之二
這世界上的路，是人們走出來的。同樣也是人們毀掉的。
特提斯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這個重要的交通節點在四十年戰爭中扮演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經過這裏運輸的化學武器足夠毀掉人們所知的所有生物。這也意味著，特提斯也將會受到到無窮無盡的轟炸。
就這樣，那個在文獻中被譽為“世界的舞台”的商業城市最終成了一堆瓦礫。而更遠的諾阿思港因為失去了唯一的商業通道，在15年的時間裏，就從一個2000萬人居住的巨大城市，變成了一個居住著幾十萬不法之徒的巨型黑市。
我對這兩個城市沒什麼太細致的印象。對於多數文獻來說，戰火和惡徒都不是什麼好夥伴。而我之所以要感歎一番這兩座城市的衰落，是因為我正在去往彼處的路上。準確來說，我要去的地方叫做哈科斯塔。用我族的語言來講，這地方叫做“豬玀灣”。
旅途永遠是困頓的。還好，莉莉絲的故事還很長。
這段路上有很多小鎮，小鎮之間的距離大致是兩天的腳程。所以，在趕路的間隙，莉莉絲的故事終於來到了關於夏娃的章節。
“你和Sara認識多久了？看上去她好像對你很在意。”
我和Sara的早在我懂事的時候就已經認識了。那個時候，心碎花園還是一個以種植經濟作物和蔬菜為主的農場。Sara的父親常年在心碎花園與馬拉之間往返做生意。而我的父親是植物學家，對種植在心碎花園的經濟作物進行長期的研究。兩個父親有一些共同點，比如，都會在炎熱的夜晚扛著一大桶啤酒坐在向日葵田邊痛飲，再比如，都會把孩子托付給心碎花園的這些女人，然後自己去專心做自己的事情。
我猜，也許Sara是很在意我吧。在我動身去馬拉上學的那天，Sara看著我，哭了出來。其實我大致明白她為什麼落淚。當你為了自己心愛的人來到一個偏僻的農場，卻發現那人義無反顧地要去你所來的地方，可能你也會覺得，命運在捉弄你。
命運永遠在捉弄人。對於薩娜，對於我，又何嚐不是如此。
“你讓一個好女人孤單地在這裏老去，你不覺得你也是命運的幫凶嗎？”
我對一些事物執念太深，以至於難以自拔，隻不過很可惜，Sara並不在其中。
“有一些時刻，我恍惚在Sara的身上，看到的夏娃的容貌。”
這很正常。Sara的家族，據說是一個可以追溯到宗教典籍時代的家族。Sara和他父親一樣，生著亞麻色的卷發，以及白皙的皮膚，這都會讓我想起我查閱過的那些典籍中出現的人物。
但是，夏娃？夏娃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
“就是一個……女人。傷心會哭，高興會笑，眷戀男人，充滿私心的女人。
關於夏娃，流傳下的傳並沒有太大的錯誤。創世者的確是為了讓亞當遠離孤獨而創造了夏娃，隻不過，亞當這個惡劣的家夥第一次和夏娃相會就說了謊，夏娃一直以為她是用亞當的肋骨造出來的。但實際上，創造她的過程，其實跟我沒有什麼區別。
亞當心滿意足。這個女人對他言聽計從，而創世者對這種狀態也似乎比較滿意。畢竟，兩個人類並不會為了誰睡在上麵這種事情吵架，創世者就能夠安心進行他的工作。畢竟，當一個世界剛剛誕生的時候，需要相當多的維護和調整。
我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對，我的確從那個大花園裏離開，去底格裏斯河的對岸安家，但是，創世者從來都沒對我說，永遠不許回來。起碼，當我回來采集食物的時候，創世者並不會驅趕我。
底格裏斯河的對岸有廣闊的土地和各種植物，不過我並不能確定這些東西是否能吃。曾經有一次，我吃了一種亮藍色的果實之後，昏厥了很久。當我醒來之後，原本茂盛的樹木已經開始落葉。從那之後，我就會不時地回到大花園裏采集果實。大花園的季節並不分明，而且動物都比較溫順，我可以得到毛皮、骨頭這樣的材料。如果不是這些東西，我根本沒法在底格裏斯河彼岸生存。河的彼岸有各種凶猛的動物，按時到來的冬天對於人來說，是生死考驗。
亞當對於動物幾乎沒什麼了解，而夏娃則很溫柔。她會為了死去了動物哭泣，但卻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可以作為食物。所以，他們的食譜就像心碎花園的寡婦們一樣清淡。有那麼一兩次，我給他們留下了一些肉。結果相當戲劇性:夏娃會為了動物被殘忍地肢解而哭泣，亞當卻從來受不了夏娃的眼淚，夏娃哭泣，亞當就會跪在地下，大聲的說，我主，我知道你賜給我們肉是因為你對我們的愛，這無知的女人不可接受你的恩賜，請你寬恕她。
嗯，對，就像當年他對待我的態度是一樣的。但是夏娃不是我，她在這種情況下會默默地止住哭泣，跪在亞當身邊和他一起祈禱。
夏娃跟我完全不一樣，各種意義上。她有很豐腴的身體，皮膚細膩，很喜歡拉著亞當說各種事情，如果亞當不耐煩，她就會很傷心。而且我一直懷疑，創世者在創造夏娃時，就已經改變了祂最初的計劃。你瞧，我的孩子們生長的速度很快，而且並不需要哺乳，這也使得這些孩子們根本不尊重我。但是你看從夏娃出來的孩子們，卻對自己的血脈非常地重視。也許，創世者在創造我時，隻認為人類是另外一種普通的動物，而在夏娃身上，我總能感到某種人類的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