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無垠雪原,慘白的雪光映照著一隊人,三輛馬車在雪原上壓出六道深痕,左右又有十匹駿馬,馬上各坐著一個彪形大漢,紛飛的雪花把他們蓋得頭臉皆白。
右邊的第一騎忽然長嘶一聲停了下來,就像早已計畫好了似地,整隊人馬也都停了下來,馬上的人往左邊拱手道:“李總鏢頭,有異!”
左騎上的人頭發、胡須一片雪白,也分不出年紀,一招手在他之後的一個人迅捷跳下馬來,把頭貼近雪麵近靜聽,霎時間人的呼吸都停下來,除了風的狂哮、馬的喘氣聲外,所有的人都默不作聲。
一晌,伏在地上的人爬起來,李總鏢頭道:“如何?”
那人是個中年漢子,手中提把鬼頭刀,滿臉困惑道:“有呼吸聲,距離似乎不出十丈,不過……”他頓聲往四麵望去,直至遠處模糊的地平線,大雪紛飛中,平坦的雪原根本藏不得人。
李總鏢頭皺著眉頭道:“胡耳,該不會聽錯了吧?”
胡耳道:“不可能,那聲音很清楚,仿佛就在我身邊似的!”忽然一聲慘嘶,胡耳整個身子騰空而起,重重摔落雪麵,四肢痙攣。
李總鏢頭和最先出話的人身子離鞍而起,落至胡耳身邊,一探道:“沒救了!”隻見胡耳口吐白沫,眼睛一翻就不動了。
李總鏢頭扳過胡耳,隻見他身後潺潺流出血水,血水竟呈白色,方一流出即被雪地吸收。
李總鏢頭在拿起一根銀針在胡耳傷口處一沾,隻見針頭大半泛著黑色,卻在針尖處呈現一點白色。
李總鏢頭往旁看去道:“唐兄弟,恐怕正是我們等的。”
那被稱為唐兄弟的人正是最先發現異狀的人,姓唐單名一個仁字。他道:“不錯,據本門毒經所載,劇毒之物遇血多呈黑色,次者藍、綠等,呈白色的乃極罕見,且本身也是白色的更是少之又少。”
李總鏢頭恍然大悟:“我倒忘了,你家唐門乃天下用毒名家,在你麵前使毒豈非正是自暴其短?”
“好說,好說。”唐仁嘿然一笑心想:“這唐門毒經我可隻是略窺皮毛,哪裏曾學透?他們這些外人總以為隻要是四川唐門出來的都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又豈會猜到我在裏麵僅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子,讓人看不起的草包罷了。”
雖是如此想,但這李總鏢頭一路上對自己一向極為敬重,卻也不好在此刻去點破,於是又接著道:“普天之下這類毒物隻有三種,其中之一正是燕山一帶的‘血裏白’,燕山乃關內外的分界山之一,山嶺綿延千裏,群峰突起,自古即為天險之地,而一班綠林好漢就瞧中這地利之處,呼嘯結寨,幹起那無本生意,反正山險峰阻,官兵來剿至不濟往關外一竄,誰也奈他莫何,因此愈聚愈多,其中最大一股當屬‘燕山十三騎’,這十三騎乃指為首十三人,個個武功高強,其他嘍囉更是成千成百,隱然是燕山土霸王。”
李總鏢頭道:“這燕山十三騎在十多年前不就給官軍給剿平了?”
唐仁道:“錯了,當年徐仕遠任山海關巡兵,見山賊勢大恐釀成禍事,便派他侄子領兵一萬去剿,他侄子徐子定性嗜酒,又是庸才一個,一萬兵才帶到中途竟已叛逃大半,僅剩四千,那知徐子定領了殘軍上山準備送死之際,見‘燕山十三騎’上下大大小小千餘人竟已莫名其妙的全都暴斃,他撿個大便宜,令人割了首級回師報功,居然讓他青雲直上,任至禁軍都督,真是教人哭笑不得。”
李總鏢頭搖搖頭歎道:“想不到還有這層典故,唉!”言下不勝悵惘。
唐仁道:“言歸正傳,後來燕山一帶又出了個‘燕山十三騎’。”
李總鏢頭奇道:“難道那些人死而複生不成?”
唐仁道:“非也,這燕山十三騎才是真正的十三騎,十三個人都是神秘人物,相傳他們神出鬼沒,凡是給他們看中的貨色,從來沒有能逃過的,他們最擅長下毒,包括三毒之一的
‘雪裏白’,當年燕山十三騎千餘條人命,聽說都是身中此毒而亡。”
李總鏢頭道:“既然如此,胡耳中人暗算,出手的人又何在呢?”,當下手一揮,其餘十多人好像一條心一般,迅速圍住三輛馬車。
唐仁道:“這次下手的當是十三騎中排行十三的‘雪裏狐’,此人最擅長著乃是地遁。”說完往四下瞧去,隻見狂風隱隱,雪花飛舞中絲毫看不出藏有人的端倪。
李總鏢頭冷笑道:“地遁?我有辦法逼他現身,”又道:“孫眼,取落葉針來。”身後一名壯漢應聲而出,自馬背上取出一個包裹交予李總鏢頭。
唐仁道:“不錯,果然是好主意,這就叫投石問路。”隻見包裹打開,密密麻麻的全是細如牛芒的針,不知有好幾千口。
李總鏢頭又一冷笑:“不愁你不出來,”手一探,抓起一把細針問:“兄弟,地遁可潛多深?”
唐仁答:“依地勢而異,以現下這種情況研判,約莫三尺左右。”
李總鏢頭笑道:“好,我就釘它個四尺,他若再不現身,準教他變成刺蝟。”手接連揚起,一排又一排的細針不停像風雪般灑出,不盞茶功夫已整整齊齊釘到丈外。
忽然一聲狂吼,一個白影自雪地中撲出,往馬車奪去。
孫眼與另二名鏢師首當其衝,二柄九環大刀和一柄三節棍迅速截住人影去路。
那人在空中一個美妙轉身,左足輕輕一踢,將三節棍踢飛,趁勢而起,二柄大刀在腳底掠過,那人卻落在中間那輛馬車的鏢旗上。
他站在鏢旗上眾人才瞧清楚他的長相,隻見一襲白色連身勁袍,全身滿白雪,仿佛跟狂嘯中的風雪合而為一。
他腳下的鏢旗正被風刮得啪啪直響,勉強可以看出上麵繡的是一個光芒萬丈的大太陽,下方還有幾小字在風雪之中一時也瞧不真切。
忽然鏢旗斷為二,他身形如重錘往下落去,顯然想用千斤墬的功夫撞破車頂,進入馬車。
孫眼一聲低嘯,手中大刀舞成一道白芒往那人身上蓋去,另外又有三把大刀如青蛇般吐出刀芒,籠罩那人上下十二大穴。
那人一聲悶哼,左右足連環踢出,姿勢美妙至極,也準到極點,每一腳都正好在刀背一點,四把大刀便脫手而出,四個人臉色頓時比雪還白。
李總鏢頭也變了臉色,能一腳踢飛江北五豪的大刀的人著實不多,即使它已死了一個。
其餘的人雖見同伴的刀被踢飛,但哪肯罷手?鏢局護鏢可是論貨不論人的,頓時四把三節棍射出,精鋼鑄成的棍身在空氣中劃出尖厲的呼聲
這似乎是完美的陣勢,三節棍有三節,節節均可攻敵,四把就等於十二件利器,可以分襲十二個部位,而敵人卻隻有一個。
可是他們一出手,李總鏢頭就知道糟了,因為其中一人適才被踢飛三節棍,兵刃被踢飛可是學武之人的大忌,這一來自己不免先行膽怯,氣勢一弱等於給敵人可趁之機。
果然不錯,那人一伸手就撈住一人的棍頭,四人臉色齊變,隻見他將奪棍揮出,一氣嗬成,四把三節棍齊落在大刀的旁邊,得到相同的命運。
此時另一番攻勢又隨即來到,三柄長劍急刺而來,出手的正是“追風三劍客”周文、周武、周斌三兄弟,他們都是鏢局內一等一的好手,想他們手中的劍可就難如登天了。
那人果又飛足急踢,可是三柄劍有如一人而使,同時換了方位,三腳頓時落空,那人第一次皺了眉頭。
隻見那人回足急躍而起,才剛避過三劍,三柄劍又同時掠上,那人冷笑道:“統統給我下去!”身形雖然猶在半空中,卻是淩空發掌,追風三劍客但覺掌勢沉重,連忙舉掌一抵,三人正在躍起追擊,這一抵後又不得不落回地麵。
那人趁勢左足連出,迫退三人,收足。隻聽馬頂急響,車輪下陷尺餘,竟是欲以絕世內功震碎車頂。
忽然又是三人撲出,這次來人竟不用兵刃,六雙肉掌挾風蓋來。
那人怒道:“找死!”雙掌並,出將三人震退,隻見雙方這一接掌,馬車又陷雪尺餘,直沒至車軸處。
唐仁往李總鏢頭望去,隻見他不過三十來歲的年紀,見手下一一挫敗,竟毫不動聲色,不禁忖道:“這李鎮果是名家之後,年紀輕便有此定力。”
那人在車頂運力半晌,見鏢局的人無人再上,不禁狂笑,忽覺腳下有異,隻見車直陷至車底,車頂被壓出大洞,木屑紛飛,但仍是完好無損。
李鎮冷道:“你不必費力了,馬車木頭中包的是精鋼,饒你是天生神力,也隻是枉然。”
那人大怒,飛身撲來。
忽然一個人影截出,身形真是又快又詭異到了極點,那人大驚,雙掌拍出,來人亦同時迎上一掌,隻見來人紋身不動,那人卻已被逼回車頂。
那人連皺了兩下眉頭,怪叫聲中挾在一片漫天掌影裏撲下來,來人卻慢條斯理一掌一掌緩緩推出,漫天掌影一遇此立即冰融雪消,那人急鬥片刻仍是一籌莫展。
這情形真是可笑極了,那人千方百計搶上馬車頂,現在卻被困住下不來,身上高處固然易守卻是難攻,突然出來的怪人卻也不進攻,隻將他逼在車頂上就不動手。
那人急得滿頭大汗卻偏又無計可施,又連皺了三次眉頭。
唐仁道:“這雪裏狐要逃了。”
李鎮問道:“你怎麼知道?他根本就逃不掉。”
唐仁笑道:“雪裏狐與人交手習慣皺眉,一次代表對方紮手,須拿出看家本領;二次是對方與自己功力不相上下,必須全力以赴;三次的話就是三十六計最後一著了。”
李鎮道:“不可能,被‘莫可奈何’莫平先生纏住的人,從沒能逃過的。”
唐仁嚇了一跳,往莫平先生瞧去,隻見他原本蓋滿雪花的身子,被掌風刮得一幹二淨,破碎的勁裝裏露出黑色馬褂,唐仁喃喃道:“真看不出來……。”
此時雪裏狐口一嘬,吹了一聲尖厲的口哨,唐仁忙道:“李兄,當須先下手為強。”
李鎮點頭,手一揚,四大把飛針激射而出,同時莫平先生立刻配合出手,一連三掌盡是
“奈何掌”的精奇招數。
雪裏狐眼角瞧見飛針,苦於無法騰出手來應付,虧他有本事,腳往車頂一踢,破碎的木塊射出,挾勢而來的針頭在半空便被截住,全釘在木塊上。
忽然奇變遽生,雪裏狐靈動的身軀突然定住,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緩緩倒下,隻見一柄秀氣的飛刀釘在胸口。
唐仁道:“李家飛刀例無虛發,果然傳言非虛。”側頭往李鎮望去,但見他緩緩調勻呼吸,可見剛才一刀已盡其全力,也唯有如此才能一刀奪命。